落雁笑着应了。
西梢间里,来宝在楼允的耳边说柳银雪的安排:“给九位姨娘都安排了事情做,还说要请女师傅进府里来教她们针黹,让姨娘们往后都不要来给世子妃问安了,也不要候在世子妃面前等着伺候世子妃,该学针线的学针线,该打络子的打络子,别闲着。”
来福一边给楼允搓脚,一边笑:“依奴才看,世子妃就是嫌姨娘们太烦了,所以才特地想了这个法子,把姨娘们都关在她们自己的院子里,这样她耳根就清静了。”
只是这样?
楼允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女人要是不想看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姨娘,让她们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忙活就是了,没必要还专程给她们请师傅来教她们,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楼允一低头,发现来福在笑,他抬了抬脚:“你笑什么?”
第 15 章
来福:“奴才只是觉得这青山院好像忽然间热闹起来了,您不是让奴才去打听正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奴才听说,世子妃在抄手游廊上站了大半个时辰,等见到王妃后,三两句话就将王妃给气得咬牙切齿,不过可惜,奴才没打听到世子妃到底说了什么。”
楼允低眉:“没用。”
来福听着只呵呵地笑:“是是是,奴才没用,我们世子爷有用就行了。”
次日,柳银雪照例去给秦绘沅问安,叶惋惜和方慧敏已经到了,方慧敏露出关切的表情来:“四弟妹昨日回门,听说四叔陪着一起去了?四叔身体好些了吧?”
“好多了,”柳银雪笑容温和地回答,“在我娘家,还吃了两大盘排骨呢。”
叶惋惜觑了眼柳银雪,小声道:“好像四叔是真的爱吃排骨的。”
方慧敏有点无语,暗想,这个叶惋惜,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重点是楼允爱吃排骨吗?重点是楼允在柳府打了人,打的还是王大人的夫人。
这事昨日下午就传遍了,楼阮回来后特地跟她说了这件事,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父王病重,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这个家里还是要靠四弟撑起来的,可是你看四弟那个样子,成天不是杀人就是打人,还把自己搞得病恹恹的,他如何撑得起来?”
方慧敏听完就揪楼阮的耳朵:“怎么着?我们两口子活下去还非得靠楼允不成?没了楼允我们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楼阮,父王若是不死便也罢了,父王若是死了,我铁定要分家,必须分家!”
楼阮被她揪得哎哟求饶:“母妃还活着呢,分什么家?”
方慧敏当时就想,秦绘沅活着能顶什么用?
难不成她还能做楼允的主?
方慧敏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柳银雪,哽了哽话,到底还是说道:“听说四叔昨日在柳府打了王大人的夫人,这事,可是真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祁王府的人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知道老王爷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老人家又是什么态度。
柳银雪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咳嗽声,他一回头,就见到楼启明正站在她的身后,柳银雪赶忙低下头,行礼道:“父王。”
楼启明满身怒气:“跟你回一趟娘家都能打人,很好,来人,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叫来。”
原来老王爷并不知道,也对,楼启明在府里养病,对外面的消息自然没有那么灵通,只是这把楼允叫来,是准备干什么?
叶惋惜和方慧敏乖乖站着,并不说话。
秦绘沅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柳银雪顿时就觉得,事情恐怕要不好,果然,她刚这么想,就见到秦绘沅十分“体贴温柔”地帮老王爷拿来了一根木棍。
柳银雪看着那木棍,再想到楼允那娇弱的随时都要吐血的身板,无声凝眉。
楼允来时,整个人懒散地往门口一站,漫不经心地问楼启明:“叫我来干什么?”
老王爷二话不问,拿起木棍就朝楼允的身上砸。
柳银雪大约是觉得自己突然犯了神经,竟然想也没有想,就扑在了楼允的身上,那木棍精准地打在柳银雪的后背上,疼得她瞬间眼冒金星。
柳银雪有种自己立刻就要去见阎王的悲催。
想她可真是不容易,家里人给她挑夫婿,挑来挑去都不满意,总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配得上她柳银雪的男子,结果一不小心,一道圣旨忽然下来,将她给赐进了祁王府。
这汴京城,谁不知道祁王府是个坑?
祁王世子杀人如麻,手上沾了多少人血姑且不提,就祁王府这一团乱麻,那简直和她和睦友爱的柳家完全不能比。
父子不睦、母子不睦、妯娌不睦、婆媳不睦、兄弟不睦……
柳银雪进了这狼窝,并没有要将这一团乱麻都理顺的伟大志向,她也不想当那人人称颂的散发着金色光辉的圣母,但是,楼允好歹也是她的丈夫,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被楼启明几棍子打死。
这一棍挨下来,满屋都安静了。
柳银雪扑在楼允的身上,感觉自己完全就直不起腰来,这老王爷是真的狠,这是真的要把楼允往死里打啊,楼允的身体还没有好呢。
这都是些什么事?
而从未想过会有人扑上来为他挨棍子的楼允整个儿呆住了,他保持着下意识的搀扶柳银雪的动作,呼吸顿了又顿,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秦绘沅,她阴阳怪气道:“娶了媳妇儿就是不同,连挨打都有人替了,你父王可是帮你娶了一个好媳妇儿啊。”
当着楼启明的面,柳银雪不想将场面闹得太难看,没理会秦绘沅的话,她直了直腰,感觉到一阵酸痛袭来,她强行忍着,对楼启明道:“父王,您误会了,这事不怪楼允。”
楼启明沉默,震惊于柳银雪竟然为楼允挡棍子。
柳银雪继续道:“那王夫人知道我回门,本就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她自进门起就一直在说楼允的不是,说我嫁了个乱七八糟的丈夫,更甚至……”
她的话音顿了顿,觉得那句“有娘生没娘养”的话实在太过伤人,她不想再次揭楼允的伤疤,沉声道:“那些更过分的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连我都不能忍,更何况楼允,楼允若是能忍,他便枉为男儿。”
屋内安静了半瞬,楼启明丢开手里的棍子,忽然捂嘴咳嗽了几声。
方慧敏上前去扶他:“父王,四弟妹性情敦厚,她既然都说不怪四叔,想来真的不是四叔惹事在先,那王家的管不住自己的嘴,也站不住一个‘理’字,您就别生气了。”
叶惋惜赶忙附和:“是啊是啊,父王您要仔细身体啊。”
楼启明摆摆手:“楼允,扶你媳妇儿回去,找人去宫里请个医女来。”
柳银雪知道,今天这事,算是到此为止了。
柳银雪却没想让楼允这金尊玉贵的手扶她,她招来候在外面的沉鱼落雁,两个丫鬟马蹄子似的快步冲了上来,一人扶柳银雪的左手,一人扶柳银雪的右手,搀着柳银雪往外走。
沉鱼低声问:“世子妃,要不奴婢背您吧?”
柳银雪摇头:“不用,我可以走。”
二月的天气,冷风还很萧瑟,她刻意压制的忍痛的声音被冷风吹散,飘到楼允的耳朵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扑过来的那一刻,粗重的棍子打在她的后背上,她那一声闷哼。
第 16 章
青山院里,容妈妈心疼得直掉眼泪:“那老王爷打世子爷是打惯了的,世子爷也是挨惯了的,您何必要趟这摊浑水,世子爷武功卓绝,如何能被老王爷打坏?您却不同啊,您从小到大,家里人哪里舍得让您受一点罪?就是那针线因为会伤着手,都不让您碰的。”
容妈妈唉声叹气:“这才进门几天,就到处受伤,若是老太太和夫人知道了,觉都睡不着了,世子妃,您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多危险呐。”
柳银雪被灌了一耳朵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让容妈妈闭嘴,只得连连点头,又转移容妈妈的注意力:“老王爷是打惯了楼允的?”
容妈妈叹了口气,用包了冰块的帕子给柳银雪敷背:“外面是那么传的,老王爷与世子爷的生母,就是先王妃,夫妻伉俪情深,后来先王妃在生世子爷的时候不幸难产去世了,老王爷对世子爷就一直不喜,可说是从未有过好脸色,后来,世子爷不知道为什么走失了,老王爷派人到处找,没想到还是世子爷自己回来的,那时候世子爷也才十岁呢。”
柳银雪知道先王妃是因为生楼允的时候难产而死的,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也难怪楼允的性情那般乖戾,在没有爱的环境里长大,性情难免会偏执些。
容妈妈道:“这老王爷也真是的,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逛鬼门关,这天下间因为难产去世的女人不知道多少呢,怎么能怪世子爷呢?世子爷一个小婴儿,何其无辜。”
柳银雪心道:“可恨之人果然是有可怜之处的。”
“嫁进来之前,老太太不是就跟您说过吗?这祁王府的水深不可测,这里面就是一团乱麻,如今老王爷尚在,那些妖魔鬼怪尚且能够被镇住,一旦老王爷去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您可要听老太太的话呀,明哲保身,过您自己的日子就好,别搅进去了。”
柳银雪觉得这想法有点天真,身在林中,又如何能片叶不沾身?
从她踏进祁王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要被搅进来。
宫里的医女过来给她看诊,开了外敷的药和内服的药,那药苦得很,柳银雪捏着鼻子才喝了一口就吐了,她从小就受不得药苦,一吃药就感觉在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