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艾正想安慰卫宫切嗣,忽然听到他最后的话,悚然一惊,道:“你……你想杀了他?你疯了?他是你父亲!”就算他确实没有真心待夏莉,只是拿她当个试验品,可是卫宫矩贤对卫宫切嗣,是有着真正的父子之情的,也从没做过对卫宫切嗣不利的事情。
“横艾姐姐,面对夏莉,我懦弱地逃避了,让她跑到了外面,害得螃蟹岛变成这个模样。”卫宫切嗣的声音里满是沉痛与后悔,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坚定,“如果让他继续研究,那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下一个夏莉,下一个螃蟹岛……如果,杀了他一个人,可以救下许多许多人,那么我……”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夏莉站在水边,月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的水光反射在她的白裙之上,将她的白裙映出闪烁不定的光彩。黑发褐瞳的少女笑颜如花,问他,他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大人?
那个时候他没有回答,但是在心底,他曾经悄悄说过。
——我呀,想成为正义的化身啊。
所以,如果杀掉一个人,能够拯救更多的人,那么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一定要去做。
再也不能允许像夏莉一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如果再发生一次,说不定自己会疯掉的。
望着卫宫切嗣变幻不定的神色,仿佛理解了他心中的想法似的,方衡艾叹了口气,忽地伸手将卫宫切嗣的手握住,认真地道:“切嗣,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但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平心而论,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卫宫切嗣蓦然吼了起来,从刚才一直强自保持镇定的脸孔终于扭曲,他崩溃地对方衡艾吼道,“我知道他是我的父亲!我也不想!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又会害死多少人?”
方衡艾被他吼得愣了愣,心中浮上几丝带着无奈的柔软。他在今晚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而最终下定除掉卫宫矩贤的决心,又花费了无数力气,他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陷入崩溃,已经无比镇定了。
“切嗣,我还没有说完……这样吧,我们先去找到他,如果他愿意从此不再继续研究,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如果他还是毫不悔改……”方衡艾扬起微微苦涩的笑容,淡淡道,“卫宫矩贤没有对不起你,切嗣。和他有仇的人,是我。是他害得夏莉落入那样的境地,如果要解决他,也应该由我来。”
山顶的树林又建立起了结界,看得出来卫宫矩贤回来了,并且对结界进行了一番简陋的补救。两人进了屋,听见房间之中的响动,打开门,果不其然发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卫宫矩贤。
“切嗣,横艾,你们都没事啊,真是太好了。”卫宫矩贤将书本用魔术全数烧了个干净,回过头,恰好看见了进门来的两人,“切嗣,不是告诉你今天不要出门吗?”
卫宫切嗣不答反问道:“爸爸,你为什么会研究死徒?”
“死徒?”卫宫矩贤微怔,“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夏莉她……对自己使用了魔术。”卫宫切嗣说道。
“哦……唉,我对此也感到很遗憾。”卫宫矩贤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翻了几页,“但是木已成舟,我也无可奈何。这件事情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但是夏莉也算提早给了我答案。”
听到这里,方衡艾终于忍不住了,从卫宫矩贤的话里,她只听出了对于实验失败的遗憾,没有丝毫对被卷入其中无辜死亡的村民的愧疚。就算在流星街,她见过很多死亡,但是,那都只是弱肉强食的竞争,每个人仅仅为了活下下去,才手段百出,从来没有人,为了一个所谓的实验,就将成百上千人的性命玩弄于手掌之间!
她几乎要抑制不住愤怒,握紧成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遗憾?卫宫先生,难道你的心里就仅仅只有遗憾而已吗?夏莉她为此付出的,可是自己的生命啊!还有那无数被连累的村民们,他们又何其无辜?”
“横艾,对此我很抱歉。”卫宫矩贤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波动,“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也没有办法。”
“卫宫先生,夏莉为什么会对自己施用魔术?明明一直以来,都只是对着百合花用而已!”方衡艾道,“如果你在这件事情有苗头的时候,就劝阻夏莉,告诫她技术不成熟的时候不可以对人使用,那么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你肯定发现了夏莉的心思,却没有及时劝阻她,难道没有怀着推波助澜,然后看实验结果的心思吗?”
卫宫矩贤道:“没有劝阻她,确实是我的疏忽。好了,切嗣,横艾,不要再讨论这件事情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方衡艾坚持道:“不行,卫宫先生,因为你失败的实验,夏莉付出了生命,整个小岛也成了陪葬品!这项研究太危险了,卫宫先生,不要在继续下去了,放弃吧!”
卫宫矩贤摇了摇头:“追求根源是魔术师一生所求,这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而身躯却限制了我们。如果不能突破身体对我们的限制,那我们根本不可能追求到根源。这项研究是必须的,卫宫家的探究需要悠久的岁月,否则,离根源只会越来越远。”
“爸爸,那你以后会把我也变成夏莉那样吗?”卫宫切嗣忽然出声问道。
“别说傻话了,这怎么可能?无法抑制吸血冲动的死徒化是失败的。”卫宫矩贤反驳道,“这项实验虽然费了不少功夫,但是结果并不容乐观。看来,还得从基础理论开始修正才行。”他顿了顿,道,“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谈,我们现在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卫宫切嗣低下了头,表情很平静,挨着他的方衡艾却感觉到了他身体上的微微颤抖:“我们逃得掉吗?”
“为了防范这种情况,我很早以前就在南边的海岸藏了一条汽艇。横艾,现在岛上很乱,你如果愿意的话,也跟我们一起走吧。”走到卫宫切嗣身前,卫宫矩贤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没有时间收拾你的东西了。”
“卫宫先生……”方衡艾叹了口气,正在想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按照之前的约定,由她出手杀死卫宫矩贤。但是,卫宫矩贤毕竟是卫宫切嗣的爸爸,是切嗣唯一的亲人,方衡艾并不希望卫宫切嗣成为一名孤儿。只要有一点说服他的可能,方衡艾就不想放弃。
然而,就在她陷入思考的时候,变故忽然发生!
卫宫切嗣忽然抽出了一柄短剑,在卫宫矩贤毫无防备的时候,扑上前来,一剑刺伤了卫宫矩贤。卫宫矩贤在撞击的力道之下连连后退,捂着腹部的伤口,连连喘气,不可置信地望着卫宫切嗣。
卫宫切嗣喘着粗气,犹带着血的手拿起了桌上的枪,手臂发着抖,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卫宫切嗣。见到如今情况,方衡艾当即也不能再犹豫下去,拿出青萍剑,抢在卫宫切嗣开枪之前,奋力一掷,当即将瘫倒在墙边无力动弹的卫宫矩贤洞穿心脏。
鲜血将木质地板染得通红,卫宫矩贤仰着头倒在墙上,脸上犹保持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切嗣……”方衡艾如今真的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觉,望着卫宫切嗣,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乱如麻。她又看了看已经死去的卫宫矩贤,看着他睁大的双目,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
他是那样地坚持着,要救下更多的人,所以必须杀掉那个引发这一切的人,尽管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如果换了方衡艾自己,恐怕绝对没有卫宫切嗣这种决心。面对这种对正义的强烈而执着的坚持,方衡艾心中不由升起了敬佩之情,但是更多的,却是心酸。
夏莉死了,螃蟹岛毁了,卫宫矩贤也死了。方衡艾忽然感觉到很累,但是她的任务,却还没有完成。
举着枪的手发着抖,卫宫切嗣颤抖地挪动手臂,忽然把枪对准了自己。
方衡艾看到他的动作,当即惊呼了声:“切嗣!”
下一刻这把枪就被人从身后夺了过去,白发的女人带着微微无奈的表情,抢过了枪,说道:“这里的结界,我没费多大力气就突破了。”
“娜塔莉亚……”方衡艾松了口气。终于来了其他的人,让她可以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再想这里的事情。
“你生气了?”卫宫切嗣平缓了气息,强自按捺下了波动的心情,“这个人是个坏魔术师,如果让他逃了的话,又会在其他地方继续研究死徒。”
“这作为一个孩子弑父的理由,实在太差劲了。”娜塔莉亚道。
方衡艾摇了摇头,召回青萍剑:“不……切嗣没有弑父,杀掉他的人,是我,跟切嗣没有关系。”将剑身上的鲜血拂落,她收起青萍剑,“他害死了夏莉,毁掉了我的家,跟他有仇的人是我,自然也该由我来解决他。”
“你们……”娜塔莉亚叹了口气,道,“我会带你们离开这个地方,之后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来想吧。”
☆、Fate/Zero(五)
距离离开螃蟹岛,已经过了一年。没有地方可去的方衡艾和卫宫切嗣,最终都选择了跟着娜塔莉亚,同她一起在世界各地乱转,四处出各种来自魔术协会的赏金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