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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怜 (椒盐小甜饼)


  一滴鲜血自指尖冒出,殷红如珠。
  临渊淡看一眼,见不曾弄污绣布,便随意取了布巾揩去。
  李羡鱼‘嘶’了声,想起自己方学刺绣时的情形来。
  那时候她年岁尚小,又娇气爱哭,被银针扎一下,可是要掉眼泪的。
  而临渊的动作比她更重,扎得肯定比她还要疼上许多。
  “临渊,你等等。”
  她匆匆起身,小跑到妆奁前,从里头翻出只白底青花的盒子来。
  “这是白玉膏,敷上便不疼了。”
  李羡鱼想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绣棚,将白玉膏给他。临渊却错身,避开了她的手。
  他只是平静道:“不必。”
  在明月夜中,即便是刀斧加身,血流遍地,亦不过草草包扎,便要重新提剑上阵。
  如今不过是一个针眼,对他而言,并无什么要紧。
  亦并不觉得疼痛。
  他淡淡垂眼,继续往绣布上落针。
  李羡鱼迟疑一下,勉强在他身畔坐下:“那你小心些……”
  话音未落,少年便又扎到了自己的指尖。
  李羡鱼的语声顿住,轻轻往里抽了口冷气。
  临渊却仍不在意,只是随手拿起身侧的布巾揩去。
  李羡鱼秀眉轻蹙,轻声与他商量:“临渊,要不,还是我来绣吧。”
  她伸手想去接绣棚,临渊却仍道:“不用。”
  他答应过李羡鱼,给她绣个荷包,便不会轻易反悔。
  而说话间,银针又是一偏。
  临渊并不在意,照例去取布巾。
  李羡鱼却终于看不过眼去。
  她抿唇站起身来,将他手里拿着的绣棚抢过去,背到身后。
  她小声道:“临渊,你别绣了。”
  “我不想要荷包了。下次,你送我别的吧。”
  他比最笨的小宫娥还要笨。
  五针里要扎自己两下。一整个荷包绣下来,不知道要将自己的指尖扎成个什么样子。
  临渊只是抬目看向她,稍顷,下了结论。
  “公主想要。”
  李羡鱼脸颊微红,却不肯将绣样还给他。
  她是想要这个荷包。
  但如果这个荷包要临渊这般来绣,她便不想要了。
  于是她轻轻转开了话茬:“我要睡了。临渊你也早些歇息。”
  她说着,回转过身去,步履匆匆地回到了榻上。
  为了防止临渊来拿,还将绣样从绣棚里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压到自己的枕头底下。
  她想,等过上几日,等临渊忘了这件事,她便悄悄将临渊画的花样子给绣出来,裁成荷包,应当,应当也算是临渊送给她的吧。
  她这般想着,秀眉微展,于锦被中轻轻阖眼。
  殿外虫鸣声声,风声细细。
  李羡鱼侧耳听着,渐渐沉入黑甜乡里。
  长窗畔,少年凤眼轻抬,看向低垂的红帐,素来冰冷的眸色微凝,似有不解。
  他能看出李羡鱼想要这个荷包。
  却不能明白,她为何要在中途放弃。
  他在夜色里沉默稍顷,垂眼去看自己的指尖。
  ——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
  *
  这一夜,李羡鱼睡得不好。
  她梦见自己变成池里的一条红鱼,被看不清容貌的人给捞起来,养在一个奇丑无比的水缸里。
  这水缸还被人搬来搬去,连带着缸里的她,都差点被摇晃出去。
  这般奇怪的梦境,令她在亥时之前便醒转过来。
  彼时天光初透,月见她们还未来唤她起身。
  李羡鱼便朦胧坐起身来,摸索着往自己身上披了件兔绒斗篷。
  还未来得及趿鞋起身,红帐外便传来少年的语声:“公主醒了。”
  李羡鱼轻愣一下,脸颊微红,悄悄缩回探出去的脚尖。
  “临渊,你,你先去殿外等我。”
  临渊应声。
  李羡鱼又在榻上坐了稍顷,听见殿内再无声息,猜想临渊大抵是已经出去了。
  她这才悄悄从红帐里钻出身来。
  她没唤月见她们,而是自己匆匆洗漱更衣,又往镜台前绾起个简单的发髻,便起身推门出去。
  殿外晨曦微亮。
  玄衣少年长身立在滴水下,凤眼微红,神色略有些倦怠。
  李羡鱼轻唤:“临渊。”
  她抬眼望着他,微有些讶然:“你昨夜也没有睡好吗?”
  临渊回首,见是她走来,便抬手将一物递来。
  “给。”
  他简短道:“荷包。”
  李羡鱼微愣,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手中是一只银缎面的荷包,用红线绣着双鲤戏水。红鱼画得极好,姿态轻盈灵动,可绣工却不好,针脚又粗又乱,许多地方还有错线。
  手艺甚至都还不如月见。
  李羡鱼却没有出声嫌弃。
  她低垂的羽睫轻扇了扇,慢慢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荷包,将里头的物件全都倒出来,放进临渊送她的荷包里,又小心翼翼地藏进袖袋深处。
  她抬起眼来,对着少年轻轻弯眉,杏花眸里波光潋滟:“临渊,谢谢你的荷包。”
  临渊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嗯’了声,便垂眼,想隐回暗处。
  李羡鱼从身后唤住了他。
  “等等。”
  她的语声很轻,柔软的像是春日里新发的柳枝。
  “临渊,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临渊的身形一顿,握着佩剑的长指往内微蜷。
  他道:“没什么好看的。”
  李羡鱼提裙走上前去,伸手轻轻牵住了少年的袖口,不让他隐回暗处。
  “可是,我想看。”
  临渊薄唇微抿,挪开视线,并不答应。
  李羡鱼轻眨了眨眼,指尖略微倾注了些力道,想隔着衣袖,将他的大手从剑柄上挪开,好看看他的指尖。
  玄色的武袍袖口渐渐被拉直,临渊的大手却仍是纹丝不动。
  李羡鱼抬眼望向他,红唇轻抿。
  “临渊。”
  临渊垂眼:“公主不去用早膳么?”
  李羡鱼道:“你将手给我看看,我立时便去。”
  临渊薄唇抿得更紧。
  两人在廊上僵持了一会,临渊终是拗不过她,便大步行至庭中,于就近的石凳上坐落。
  他将手放在石桌上,别过脸去。
  李羡鱼提裙跟来,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略想了想,比着太医诊脉的样子,将自己的锦帕盖在他的手腕上。
  “我放了丝帕的,不算占你的便宜。”
  她这样说着,才隔着丝帕,轻轻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低头去看他的右手。
  临渊的指尖上残留着不少细小的血点,但更引人注目的,却是他掌心处那道刀伤,虽已结痂,却仍未痊愈,看着格外狰狞。
  李羡鱼往回轻轻抽气,站起身来。
  “你等等我,我去拿白玉膏来。”
  她起身匆匆往寝殿里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个白底青花的小盒。
  李羡鱼坐到临渊身畔的另一张石凳上,将小盒旋开。
  她以指尖沾了薄薄一层膏脂,轻落在他掌中结痂的伤痕上。
  她的动作轻柔,如羽毛轻拂而过,不惊点尘。
  可少年的反应极大。
  他迅速收手,从石凳上站起身来,与李羡鱼拉开三步远的距离。
  李羡鱼轻愣一愣,抬起眼来望向他。
  “临渊,是我弄疼你了吗?”
  可月见竹瓷她们做活计伤了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给她们上药的。
  她们都没有这样大的反应。
  临渊默了默,道:“没有。”
  他只是不太习惯。
  不习惯有人离他这般得近。
  也不习惯这等来自旁人的触碰。
  李羡鱼轻眨了眨眼,那双清澈的杏花眸里有疑惑之色轻轻转过:“那你为什么要躲得那么远?”
  她指了指方才他坐过的石凳,像是哄怕疼的小宫娥一样,放软了语声:“过来呀,早些抹完药,好去用早膳。”
  在她的轻声催促下,临渊迟疑稍顷,终于还是走上前去,重新将手放在石桌上,侧过脸,低垂下羽睫不去看她。
  他坐得稍远,李羡鱼有些够不着他,便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挪步走到他的身畔,重新打开了那盒白玉膏。
  她立在临渊身旁,微俯下身来,隔着帕子,轻压住他的手腕,以指尖点起些半透明的膏脂,重新落在他掌心伤口上。
  白玉膏微凉,她的指尖却软而温热,像是春日里被日光晒过的柳絮,拂过之处,留下绵软而酥麻的触感。
  临渊的身子一僵。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骤然握紧身下石凳,手背青筋微露,忍耐着不让自己起身退离。
  李羡鱼却没有察觉到他的紧绷。
  她正低垂着眼,又点起些白玉膏,小心翼翼地铺在他指尖的血点上。
  她离得这般近,身上清浅的香气盈盈而来,臂弯上挽着的披帛垂落到他的膝上,柔软明亮,像一道月光下的溪水。
  临渊有些不自在地低声问:“好了么?”
  李羡鱼道:“还没涂匀呢,你再等等。”
  她垂眼看着临渊指尖上的针痕,秀眉轻蹙,小声抱怨他:“我都将绣样藏了起来,你怎么还是将它拿出来绣完了?即便是要绣,也不用非赶着这一夜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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