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宣帝也来了。
一贯温柔和煦的宣帝,进来看见徐映月脖颈上的青紫勒痕时,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
“皇帝,映月她……”
太后试图为徐映月说话,可他刚开口,就被宣帝打断了,宣帝深吸一口气,沙哑同太后道:“母后,您先回宫歇息吧。”
“哀家……”太后还想再说话,臂弯蓦的一沉。
太后转过头,就见叶蓁冲她摇摇头。
有些事,旁人插手只会越帮越忙,倒不如让他们两人自己解决。
太后只得跟着叶蓁离开了,宣帝将宫人也屏退了,他低咳着坐在徐映月床畔,抬手去触碰徐映月脖颈上的青紫色痕迹。徐映月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宣帝一把握住手腕,宣帝声色冰冷道:“你若有个好歹,朕要整个徐家陪葬!”
徐映月身子一颤,抬眸不可置信看着宣帝。
宣帝抿着苍白的唇,一双漆黑的眼珠,定定瞪着她,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徐映月一怔,反应过宣帝话中的意思之后,她猛地倾身上前抱住宣帝,顿时泣不成声。宣兀自坐着,生了好一会儿的气之后,才抬起枯瘦的手,圈住徐映月的后背,还是沙哑解释了:“朕近日不见你,并非是想对舅舅赶尽杀绝。”
徐映月听到这话,止住哭泣,含泪抬眸看向宣帝。
关于怎么处置徐相一事,其实宣帝自己都没想好。毕竟他与徐相之间,除了皇权与相权之间的争斗,从前亦有情逾父子的情分。
此刻见徐映月泪眼婆娑看着他,宣帝用指腹抹去徐映月脸上的泪痕,到底退了一步,沙哑允诺:“朕不会要舅舅的性命。”
第二日,宣帝下旨召徐相入宫。
自文王谋反被处死之后,他的党羽,以及牵扯的朝臣,悉数全被宣帝清算了,唯独徐相一人,还安然待在徐家。听到宣帝召他进宫的消息后,徐相十分平静,他盥洗过后,换了朝服便去了。
外面大雪纷飞,宣帝坐在暖阁里围炉煮茶等他。
徐相甫一进去便要向宣帝行礼,却被宣帝止住了:“今日不论尊卑,只论长幼,舅舅无须多礼,坐吧。”
他们如今明明是翁婿,但宣帝还是更习惯称徐相为舅舅。
“谢陛下。”徐相直起身,在宣帝的对面落座。
今日宣帝的气色还不错,眉眼里没了平日的病态,他含笑着开口:“朕许久都没与舅舅下过棋了,今日既无事,舅舅陪朕下一局吧。”
徐相应了声是,在宣帝的对面落座。
说起来,宣帝的棋艺还是徐相教的。宣帝年幼时,因身患不足之症,大多时候都需要在殿中修养。徐相怕宣帝无聊,每次去见他时,若遇上天气好的时候,徐相便会背着宣帝出门赏花看景。若天气不好,徐相便会给宣帝带些宣帝爱看的山川游记,亦或者是教宣帝下棋。
从前每次宣帝听到徐相求见时,当即会欢喜跑着去见徐相。可自从先帝病重,宣帝被徐相与太后联手推上帝位,之后皇权与相权之间矛盾越来越大之后,他们之间的间隙也越来越大。
从前无话不说的两人,如今坐在一处,反倒沉默起来了,只闻炭火哔啵声,以及棋子落定的声音。
宣帝落了一子后,似是闲聊一般,问了句:“那日若舅舅胜了,舅舅会杀朕么?”
徐相自诩十分了解宣帝,宣帝亦是十分了解他。
文王想拉拢徐家下水,但宣帝知道,徐相这人最喜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徐相表面上答应与文王合作,实则却是想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他再出面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文王一个成年藩王,哪有姜毓一个稚子好掌控。所以宣帝十分好奇,若徐相那日胜了,他会杀了他么?
徐相捏着黑子的手一顿,继而抬起一双浑浊的眼,却突兀扯起了一桩陈年旧事:“臣听说,当年先皇在决意废太子之前,曾将陛下召去,命陛下给臣送一盘杏仁酥。臣能问问,当年陛下为何没有将那盘杏仁酥送给臣么?”
宣帝是先帝的第四子,但却占着中宫嫡出的身份,虽说宣帝自幼身子便孱弱,但先帝还是早早便将他立为了太子。而导致先皇生了废太子之心的原因,是徐相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先皇担心宣帝继位后,恐会生出外戚专政之乱。是以在决定废太子之前,先将宣帝召了过去。
当时先帝将那盘杏仁酥交给宣帝时,给了宣帝两个选择。
若宣帝将那盘杏仁酥送去给徐相,太子之位依旧是他的。若宣帝不将那盘杏仁酥交给徐相,那这盘杏仁酥就是赏给宣帝的。
而宣帝捧着那盘杏仁酥,沉默须臾后,跪下向先帝磕了三个头,继而拿起杏仁酥便要往嘴里送。
千钧一刻之际,先皇终是抬手打掉了宣帝手中的杏仁酥。时至今日,宣帝还记得,当时先帝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又恨铁不成钢,又惆怅无奈,最后悉数化作了先皇手中的力道,重重拍在他的肩膀。
那日先皇穿着龙袍,站在宣帝面前,说了一句话:“父皇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而今日,徐相又提起了这桩旧事。宣帝沉默许久,才沙哑道:“朕不会伤害舅舅。”
这是徐相意料之中的答案,徐相并未再说什么,他亦没有告诉宣帝,即便这些年,他们舅甥之间因权利相争日益渐远,他仍记得当年宣帝的选择。
当日若他侥幸胜了,他会让宣帝当太上皇,在别行宫里安然养老。但成王败寇,如今再说这些话,已没有什么意义了。
徐相没答,宣帝亦没再追问,两人安安静静下完了这一盘棋。
宣帝的棋艺是徐相教的,但今日下到最后,胜的却是宣帝。徐相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里,冲宣帝行礼:“陛下棋艺精湛,臣输的心服口服。”
宣帝看着徐相,当年背着他去御花园看花放风筝的舅舅,如今已是腰腰背佝偻,头发花白了。宣帝垂下眼睫,沙哑道:“舅舅,明日你便递告老还乡的折子吧。”
看在他们从前的情分,以及徐映月与太后的面子上,宣帝终究留了徐相一命,但徐家与文王勾结的两位公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那两位公子皆被流放至了凉州城。
而徐相一党,经文王谋逆一案后,几乎是被连根拔起了。
叶蓁身在后宫并不知道前朝这些风波,在太后身体逐渐好转之后,便到了祁明乐成婚的日子。叶蓁提前去求了太后,说想亲自去祁家为祁明乐祝贺。
太后知道叶蓁素来与祁明乐交好,便应允了。
到了祁明乐成婚这一日,叶蓁早早便出宫了。
因为成婚是在黄昏时分,所以前一日叶蓁便同谢沉霜说好了,这一日她早点出宫,先去谢沉霜那里看看狐狸,然后他们再一同去祁家。
可叶蓁却没想到,她到谢家时,竟然在谢家府门口,碰见了从前与谢沉霜议过亲的王家小姐。
作者有话说:
日万失败,明天继续,晚安吖,解锁新剧情的人物上线了。
第70章 谢家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关于我兄长的哦。◎
文王谋逆一事, 牵扯甚广,上京许多世家也被卷进去了,其中也包括王家。
王家的男丁悉数被下狱, 如今偌大的王家,只剩下王令姝这个嫡女撑着。自父兄出事后, 王令姝也去寻了之前与王父交好的叔伯, 可人家要么避而不见, 要么直接说帮不上忙。
王令姝实在走投无路了,这才舍了女儿家的矜持, 来谢家寻谢沉霜帮忙。
但谢家家仆得了谢博仁的授意, 并不肯帮王令姝通禀。王令姝的婢女看不惯他们这副做派,当即便娇声骂道:“亏你们谢家还自诩为簪缨世家呢!去岁来我们王家求娶我们姑娘时,那可是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如今我们家遭难了,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我……”
“露浓,不得无礼。”王令姝沉着脸轻咤。
那婢女撇了撇嘴, 满脸忿忿不平:“姑娘!”
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难,自父兄出事后, 王令姝早已习惯了这种事。她垂下眼睫,轻声道:“我们走吧。”结果刚转过身, 就看见台阶下,有个姑娘在盯着她看。
王令姝:“……”
自去岁与谢沉霜退婚之后,王令姝便回了青州老宅,直到数月前才回来, 所以王令姝并不认识叶蓁。但见叶蓁在盯着她看, 王令姝还是礼貌点了点头, 继而在婢女的搀扶下与叶蓁擦肩而过。
谢家的家仆认得叶蓁,见到叶蓁,立刻便恭敬喊了声:“公主!”
原本拎着裙子正要上马车的王令姝,因为这句公主猛地又停下脚步。而那厢叶蓁正要进谢家府门时,身后突然传来王令姝的声音:“公主请留步。”
叶蓁停下脚步,回头去看王令姝。
王令姝回京月余,也听说了太后寻回了流落民间的公主,此刻听谢家家仆叫叶蓁公主,便知就是叶蓁了。
她们二人素不相识,但想到尚在牢狱之中的父兄,王令姝还是冒昧屈膝冲叶蓁行了一礼,试探问:“公主,臣女能劳烦您,代臣女同谢大公子说一声,臣女有要事要找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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