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手中确实有遗诏,不过不是德帝留下的——前几日周檀说过,德帝的遗诏还在玄德殿中,她混淆视听,让太子以为遗诏已经被周檀带走,便不至于大动干戈地在殿中翻找了。
况且,她当务之急是寻个借口,先将玄德殿中诸人的性命保下来。
宋世琰微微犹豫。
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殿前,就是在等殿中诸人服软,毕竟他已许诺,谁肯出首写继位诏书,便能做他的心腹之臣,若都不肯写,一炷香之后他便入内挨个询问,再不臣服,不如一剑杀了好。
他本以为德帝就算密留了遗诏,也应该还在宫中才是,但若真如曲悠所说,周檀几日之前便带走了遗诏,也并非不可能——甚至更合理些,德帝肯定能预料到他逼宫的这一日,早些托付,也是转移耳目。
所以周檀今日才未进宫!
他心中腾然而生一股烦躁的暴戾情绪,甚至差点顺手将手边的国玺掼到地上,曲悠被他吓了一跳,唤道:“殿下!”
宋世琰这才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这群老顽固一个个硬得很,怎么肯为孤作证,不如早些杀了干净。”
他刚说完这句话,二人便听见远远地自宫门那侧跑过来的侍卫的声音:“殿下——”
“楚霖将军听见丧钟,想要入宫,带兵在皇城门外跟我们的人对上了!”
李威手中的兵不如楚霖手下的多,可楚霖如今也顾忌玄德殿中一干人等的性命,不敢贸然,只好与李威在门外僵持。
只是这样的情态维持不了多久,若楚霖决定强攻,李威未必能挡得住。
所以……太子才要借兵。
曲悠转头看去,果然见太子脸上并无什么惊惶之色,他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随着那侍卫往外走,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曲娘子,孤这里还有要事处理,你既投诚,不如先帮孤劝劝殿中之人罢,倘若孤回来他们还是如此,便不要再费力气了。”
曲悠连忙道:“是。”
太子走后,她匆匆进了内殿,将所有侍卫都遣了出来。
这群老大人虽听说过她御街击鼓之事,可大多没见过她,见一个妙龄女子进入,皆是茫然。
有人直接出口骂道:“太子这厮究竟什么意思?”
曲悠扬声道:“我是太子身侧的掌令,特来为殿下劝一劝诸位大人。”
这是她说给殿外人听的,那群侍卫站得这么近,太子还是没有对她完全放心。
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她,迟疑道:“你不是……上次周侍郎与傅相涉案时,为他御街击鼓的内眷么?”
蔡锳多看了几眼,也觉得眼熟:“国事重大,何时轮到一内宅女子指手画脚?你是周檀的内眷……怎么,他投了太子?”
曲悠大声道:“我与周檀已然和离,和离书在此,盖了他的印信——周檀不肯归顺储君,已经逃出汴都去了,这等乱臣贼子,人所不齿,大人切莫将我与他扯上关系。”
“况且,什么叫内宅女子?我自幼读书,见识广博,能为贫贱女子鸣冤,能懂边疆战事之苦,如今得太子眷顾,一展抱负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蔡锳面前蹲了下来,冲他使了个眼色。
蔡锳听说周檀未曾投奔太子,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冷哼一声,口中道:“周檀好不容易有良心了一次,他夫人却跟着阴险小人做了乱臣贼子,这可真是……”
曲悠凑近他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于是众臣看到蔡锳的面色立刻变了,他不可置信地看了曲悠一眼,以口型问:“真的?”
曲悠面色凝重地点头。
她站起身来,冲众人深深一作揖,把声音压得极低:“诸位先生,万望珍重,大胤王朝的未来,还指望着诸位。”
宋世琰从宫门处回来时,便听说蔡锳交出了那封死死抱在怀中的废太子诏书。
曲悠帮他丢进火堆,温言道:“这群老大人只是一时不能转圜罢了,殿下不如将他们暂且关到刑部去罢,待殿下需要他们的说词时,再从刑部将人提出来,不愁他们不归顺。”
若依着宋世琰的性子,定会将这群人全部斩杀于玄德殿,可不知为何,曲悠居然劝他们松了口。此刻见她温言细语,他心中气顺不少,挥手吩咐道:“人暂且关在此处,每日送些清水来,待皇庭内稳定下来,都关到刑部去罢。”
宋昶一死,簪金馆便随之尘封,太子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人换进去,干脆裁撤了这个机构,簪金馆存在得短,又没有经手过什么大案,怪不得没有被写进史书。
曲悠被暂且安排到了太子妃身侧。
楚霖带兵围了皇城,太子总要将此事处理完后才能举办登基大典,这几日太子妃一直都在偏殿中处置一些皇宫琐事。
她虽出身世家大族,但骤然面临这样的场面,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幸而曲悠相对熟悉这皇城中的仪制,又有几个老嬷嬷帮助,好歹是将宫殿和前朝妃嫔们打点好了。
太子妃对她感激涕零,她似乎对于曲悠究竟是来宫中做女官还是为太子做枕边人毫不介意,有几次甚至说要封她做贵妃,曲悠解释了许多次才让她勉强相信。
第三日,她在内宫之中听到了消息,太子大开汴都城门,将一队“天降奇兵”放进了城门。
楚霖得了前后夹击,措手不及,被斩杀于南华门前。
宋世琰虽然如她所说将当日玄德殿中的臣子暂且关入了刑部,但还有许多并未被宋昶唤进宫来的臣子完全不明白宫变是何缘由,被宋世琰骗入了玄德殿,逼迫他们归顺。
储君继位本是名正言顺,可是有不少人知晓德帝废储之心,要宋世琰交出遗诏,聪明些的则闭口不谈,暂且没有表态。
曲悠得知此事时已经阻拦不及,玄德殿窗纸被溅上猩红血迹,她过去时,只能看见宫人寻来草席,准备拖走这群忠谏之人的尸体。
朝堂被太子以雷霆之势清洗,没过几日,他便开始匆忙准备登基大典。
曲悠带着宫中的人为他操办典仪,礼部人数不全,多有错漏,她借机偷了被宋世琰随手交给太子妃的国玺,撬开玄德殿中一块金砖,将国玺藏了起来。
登基大典后的第二日,太子服孝早朝。
朝间剩余不多的臣子中,有人战战兢兢地禀报,称有一伙着军中服色的人近日在汴都内流窜,做出许多违背律法之事,刑部和典刑寺不敢抓人,只好请宋世琰示下。
曲悠从刚封了皇后的李缘君宫中往玄德殿中去时,便听见门口的侍卫说陛下正在见客。
她近日时常跟在太子身边,这群人都认识她,也知道她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因此十分尊敬,不敢怠慢。
曲悠在大殿之外站了一会儿,便瞧见一个有异族长相的人从殿中走了出来,吊儿郎当地瞥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些惊艳之色,随后口中嘀咕了两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他说的是西韶语言,她也听懂了——一句调侃意味的“美人儿”。
曲悠敛目朝殿中走去,珠帘后宋世琰没有起身,懒洋洋地问:“谁?”
她答道:“陛下,是我。”
宋世琰翻身从龙椅上坐了起来,露出个笑容:“曲娘子来了,近日孤可是少见你。”
国玺遗失之后,宋世琰大发雷霆,本打算处死一干经手人等,是她苦口婆心地劝了下来,说自己过目不忘,为太子画了一张国玺的图,请工匠连夜伪造了一个。
她这段时日在宫中行事,虽多为不熟,但她在那几个老嬷嬷处日夜补习宫中典仪,将操手的每件事都办得漂亮,加之国玺一事,宋世琰近日对她信赖有加:“这些时日,曲娘子的差事办得极好。”
曲悠回道:“承蒙陛下信赖。”
宋世琰兴致盎然地瞧她:“早朝刚过不久,你过来所为何事?”
“我听闻,早朝时有大人禀报,说汴都城内有兵士横行霸市、欺压群众。”曲悠道,“事情闹得大了些,我过来,问问陛下想怎么处置。”
她不愿意开口自称“奴婢”,此时也不宜称“下官”,便一直作“我”,所幸宋世琰并不在乎虚礼,几乎没怎么注意过。
“曲娘子这么聪明,应该多少能猜到些这军队从何而来。”宋世琰抬手屏退了周身仆从,斟酌着道,“朕最近忙得很,没心思多管他们,就当是犒赏三军了。”
“陛下,这不是小事。”曲悠抬手为他添了一杯茶,恭谨道,“我知道陛下待人宽和,总觉得赏赐些也无妨,但他们在民间行事有没有章法,您高居朝堂之上,恐怕不能窥见真实。”
她将茶杯双手捧过:“若只是小事,不会让诸位大人闹到早朝上来的,此时您刚刚登基,汴都内民心不稳,不管他们做什么,百姓只会把过错记到您的头上,何苦来哉?依照我的想法……”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宋世琰抿了一口她沏来的清茶,感觉竹叶微苦,他放下茶杯,语气不明地说:“这些话大抵只有你敢说了。”
曲悠面色不变:“陛下既然留着我,自然是想听我说这些话。”
“那你继续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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