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被他用指腹,一点一点地覆在伤处。
明楹身上的寝衣在方才的动作中滑落稍许,她并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更何况还有细密的触感从他手指上传来。
他此时的指尖很凉,不似昨夜的热意。
“皇兄。”
她低声唤他,“……我自己来。”
明楹说完就想着往后退一些,抬步之时,却发现傅怀砚手指丽嘉扣得紧,她进退不得。
“别动。”
傅怀砚看出明楹此时的局促,稍微顿了顿,又道:“帮你上过药的又不止这么一处,现在怕什么。”
他的话意有所指,即便她已经记不大清,但也知晓他所说的其他的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明楹别开视线,没有再退避,任他动作。
傅怀砚此时半低着眼,这个从来也只是远远见过,高高在上的皇兄,此时在她面前俯身,指腹按在她的伤处。
实在是荒唐至极。
傅怀砚向来细致,药膏被均匀得涂抹在伤处,他再看了片刻,确认并无遗漏,才起身用帕子净了一下手。
他随意地扫过她现在身上的装束,轻描淡写地问:“刚刚起身这么着急,所以皇妹是准备,就这么出去?”
“我方才是准备起身去换昨日的衣物,”明楹怕他误会自己另有心思,“并非是想穿着皇兄的寝衣回去。”
从前想要借机爬床东宫的宫婢并不在少数,明里暗里对傅怀砚存了心思的世家贵女更是不知凡几。
她还没有这么毫无自知之明,想着要拿凭借这次的荒唐来要挟他。
明楹一边开口解释,一边想要去拿昨日的那条缠枝裙,那条裙子皱巴巴地落在地上,所幸相隔并不是很远。
稍稍抬手,就能拿到。
傅怀砚闻言,目光看过那条落在地上的裙子,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
丝锦的布料珍贵,却也脆弱。
裙子刚刚拿在手上的时候,明楹才看清上面的痕迹,有些记忆又涌进脑海里,昨日晦暗的光景中,布帛破裂的声音。
衣裙繁琐,上面的珍珠绦带更是复杂,昨日傅怀砚手指在绦带上摸索许久,也未得章法。
后来,就从裙幅处,逶迤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总之,这条缠枝裙必然是不能再穿出去了。
明楹的眼睫翕张,再次抬眼时,只看到傅怀砚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他在此时不急不缓地靠近,因为身量极高,加之久居上位,所以看着实在气势迫人。
“这么想与孤撇清关系。”傅怀砚在她面前站定,“让孤当解药,用完就丢在一旁,皇妹当真好大的胆识。”
他自年少起就是唯一的正统,学的是为君之道,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自然也熟稔于心。
可此时的话,却又带着一点儿来路不明的愠意。
明楹眼睫低垂,她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愠意从何而来,却也知道此时多言多错。
所以只是乖顺地坐在原地。
傅怀砚看着她,没有再开口,只是从旁边的酸梨木柜上拿出准备好的衣裙,放在明楹面前。
“换上。”他语气不辨喜怒,“孤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女鹅太乖了,还在等着乖乖女鹅恃宠而骄的傅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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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赏花宴的时候,有人遥遥指了那初宁郡主,问陆时衍,这样的算不算的上是美人。
陆时衍挑着眉毛,朝那处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阮芜?盛名在外——”
他顿了顿,啧了一声, “不过尔尔。”
陆时衍是盛京之中有名的断情绝爱第一人,家中长辈各个都为他的亲事给愁掉了头发,却从来也没见到什么人能入了这位爷的眼。
甚至京中还因为此事下了注,赌陆时衍年底能成亲的寥寥无几,也就都是钱砸进去听个响儿的主。
阮芜初次进京就是难得一见的姝色,大概也只有陆时衍看不上眼。
众人心中嘀咕,日后该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入得了陆家那位小侯爷的眼。
直到圣上乱点鸳鸯谱的一纸婚书,好巧不巧,陆时衍偏偏就是娶了阮芜。
盛京上下又在赌他们几时和离。
新婚之夜,陆时衍刚脱了件外衫,就听到阮芜的声音。
她上下看了看,“看来陆小侯爷……”
“也不过尔尔。”
陆时衍:……?
#嘴欠被打脸,现在脸被打得像个猪头
第3章
明楹换衣的时候,傅怀砚退避,起身出殿,偌大的东宫寝殿登时只剩下她一人。
殿中焚香袅袅,升腾的白烟转眼就消弭在空中。
明楹看着此时放在自己膝上的衣裙,百褶罗裙,绢纱帔子,被叠得一丝不苟,甚至就连首饰都已经备好。
之前面对傅怀砚而暂时压制的情绪,又涌上来。
她在宫中处处谨慎,几乎从未行差踏错,从去岁的笄礼至今,她都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嫁出宫外。
宫闱深深,今上喜好美人,为了争得那一点儿微薄的宠爱,多得是背地里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明楹虽然只是宫中寂寂无名的公主,但这般的阴私事情见得也不少。
她一直都在想着,等日后嫁出宫去,与夫君举案齐眉,可以外放出上京,去沧州或者岐州都好。
她分明已经不再是公主,只要如寻常贵女一般婚嫁,就可以夙愿得偿。
可是偏偏,在昨日失了贞,还与傅怀砚有了牵扯。
在这整个宫中,最不能招惹的人。
明楹刚刚在傅怀砚面前不敢表露分毫,此时孤身坐在殿中,虽然脊背挺直,但还是忍不住,眼中洇了一点泪。
眼前顿时模糊了一大片。
她怕沾湿衣裙,抬手拭去泪意,起身穿衣。
明楹穿戴整齐,走至寝宫前殿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此时站在汉白玉廊道的人。
长身玉立,分明是素白到寡淡的锦袍,却丝毫不减昳丽,反而遥遥如谪仙。
少时母妃还在的时候,或许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曾经摸着明楹的头轻声道:“杳杳以后若是到了及笄的年纪,挑选夫婿可得看清些,家世无需太好,相貌也莫要太过出挑的,太过有权势的更是不妥,能知冷热,性子温敛些的为好。”
东宫太子素有贤名,她从前在宫宴中远远见得就知晓他相貌出挑,加之金尊玉贵的身份,无怪乎上京城的贵女大多对他心有所念。
但这样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沉,从来算不得是良人。
明楹敛眉走近,“皇兄平日时事务冗杂繁忙,回殿这般琐事,不敢叨扰皇兄,我自行回去就好。”
她稍低着头,从傅怀砚的角度,能看到她光洁细腻的颈后。
是宫中女眷一贯谦卑的姿态。
傅怀砚没应声,明楹低着眼,只能看到他手上的檀木手持,下面的穗子小幅度地晃动。
站在原地的一分一秒,都因为他良久的沉默,变得格外的漫长。
片刻之后,明楹看到傅怀砚抬起手来。
他手指瘦削修长,带着檀香味,倏地笼罩过来。
碰上了她的下颔。
傅怀砚稍稍使了一点力气,“不敢抬头?”
他手指碰着明楹的唇角,声音压低了些,“昨日勾着孤的鞶带时,怎么没见皇妹这般怕孤?”
他身量生得高,气势迫人,任何细微的情绪似乎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明楹轻声道:“皇兄身份高贵,为人敬惧,也是自然。”
“与谁学的这么多官话。”
傅怀砚似乎早有预料她的回答,轻嗤了一声。
他低眼看着她,片刻后,手指蓦地碰上她的眼尾,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转而问道:“哭了?”
指腹轻轻地摩挲了几下,问话的语气很淡。
出殿的时候,明楹就已经仔细地拭过眼泪,却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端倪。
她窘迫地抵住傅怀砚的手腕,终于抬眼看他,刚刚积攒的情绪又卷土重来。
哪哪都痛,踝骨撞到坚硬的床角,还有浑身都像是散架一般的酸痛。
可是站在她面前的人却又这样轻描淡写,高高在上。
也是,他从出生起就是赞誉加身,阿谀奉承的人绕着皇城三圈也绰绰有余,更不必说此时大权在握,随意就能决定人的生死。
“我与皇兄不一样,”明楹开口,“美人,钱财,权势,这些对于皇兄都唾手可得,而我在宫中时时谨慎,怕招惹旁人,也怕自己什么时候连死都是不明不白。”
“这件事对皇兄来说算不得什么,今日之后,皇兄依旧是那个白璧无瑕的太子殿下,而我却没有任何依仗,自然做不到如皇兄这般的云淡风轻。”
她对上他时,言辞都是不出差错的官腔奉承,怕他愠怒,又怕他也随意地处理掉自己。
倒是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就因为这个哭?”傅怀砚挑眉,“皇妹怎么知晓这件事对孤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声音低了一点。
“孤也想问皇妹,孤的清白,皇妹打算怎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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