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内仕皆是面色焦急,这位皇子犯起混来当真是谁都拦不住。
以往就算了,但现在这位公主毕竟是今时不同往日,先是得了太后青眼,又有皇后关照着,即便是因为容妃母族,不敢在明面上与傅玮起什么龃龉,可这事……实则就是在打皇后和太后的脸。
传出去,也是孝悌有失,德行有亏。
内仕面面相觑,然后就看到明楹停在前方。
她稍低着眼,轻声提醒道:“皇兄喝醉了。”
刚刚在黑暗中,看不清明楹的脸,一直到此时,傅玮才看清面前的人。
傅玮其实也第一次正眼看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皇妹,他向来眼高于顶,只有地位低的皇子来讨好他的时候,自然很少纡尊降贵去见这些地位低微的人。
他面色酡红,意志不清,呼吸倒是一瞬间滞了下。
傅玮笑了声,“本皇子倒是没想到,这位皇妹,倒是生了一副好姿色。”
他靠近了一步。
身旁的内仕听出傅玮话里的意思,差点儿浑身的寒毛都倒竖,旁的事情倒是也不算是什么,看上什么宫婢甚至是贵女,纵然是麻烦点,但是倒也好摆平。
但是现在的这位,可是傅玮名正言顺的皇妹,皇后都格外关照的公主殿下,又是明家嫡系次子的独女。
哪是这么好摆平的。
内仕仓皇劝诫道:“殿下,这位可是十一公主殿下——”
“你以为本皇子不知道?”
傅玮抬了抬眼,脚下虚浮,“本皇子已经说了,她只是个寡妇带进宫里的野种。”
面前傅玮的目光中带着兴味,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逼近。
明楹止住自己喉间涌上来的厌恶感,稍稍皱了皱眉头,将自己袖中的金钗藏了藏。
从刚刚傅玮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她就已经悄然无息地将这金钗藏进袖中。
方才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现在却当真看到傅玮朝着自己迫近,看到他眼中带着的兴味。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明楹之前自然不是没有听过傅玮的轶事,譬如才不过十几岁,殿中通房姬妾就有数十人,又譬如他与显帝如出一辙地爱好美色,广纳美人。
却又很快地厌弃她们,恰如敝履。
她并未想到这条路上会遇到傅玮。
明楹挺直脊背,看向傅玮:“皇兄说我是野种,但我是皇祖母亲口钦点下的明氏女,出身颍川明氏嫡系,纵然是醉酒到不知人事,皇兄也阖该注意言辞才是。”
傅玮似乎是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强调这个,随意地哼笑了一声,“好,明氏便明氏吧。也好,你若还在傅家玉牒上,反而落人口舌。”
他手指抬起,似乎是想扼住她的下颔,“从前本皇子倒是少见皇妹,不知晓皇妹生得如此出挑,倒是真可惜了。”
他语气暧昧,抬步靠近,酒气几乎在一瞬间就弥漫了明楹的感官。
傅玮行走过来的时候脚步虚浮,况且醉酒的人反应大多迟钝——
明楹紧了紧自己手中的金钗。
在这思忖的瞬时,明楹却倏地听到了不远处剑气的破空之声。
霜白的寒光从面前一闪而过。
一把莹白的长剑擦着傅玮的脖颈而过,温热的血顿时从他的颈侧流了出来,溅到了不远处的宫墙之上。
长剑刺入身后的宫墙之中,剑尾甚至还在嗡鸣。
傅玮几乎在瞬间就清醒了。
内仕霎时间慌作一团,刚想大喊有刺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众人皆是面露惊慌,不知晓这把剑是来自谁,又到底是谁敢在宫中行凶。
甚至还有胆子伤了六皇子殿下。
只有傅玮看到不远处的宫墙,看到那把还在嗡鸣的剑,上面的穗子泛着莹润的光晕。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把剑。
那位皇兄素来霁月风光,很少亲自动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把剑出鞘的模样,带着冽冽寒气,气势慑人。
傅玮仓皇捂着自己颈边的伤口,就连背脊都带着持续不断的寒意——
刚刚那把剑,只差毫厘,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自己。
甚至连一丝活路都没有。
傅怀砚没有必要和自己撕破脸,现在此番,却又丝毫都未曾留情。
根本没有顾及自己身后的母族,杀他犹在股掌之间。
骤然的疼痛让傅玮面色痛苦,嘴唇惨白,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他颤抖着看到了不远处缓步走来的人。
墨发束起,缓带轻裘,矜贵非常。
隐于黑暗的长随悄无声息地将在墙上的清霜抽出,仔细地用布帛擦去上面的血污,随后躬身递到傅怀砚的面前。
傅怀砚没有接,视线落在傅玮身上,神色淡淡。
“六皇子醉酒失态,按宫中禁律——”
傅怀砚顿了下,看向站在一旁的长随。
“川柏,带六皇弟前去慎司监醒酒。”
作者有话说:
傅狗:怎么就这么一会,这么多人惦记我的妹妹??
阿楹的设定是超级无敌大美人o
这是一篇苏文~
发现有宝贝在问年龄差,杳杳十六,傅狗二十一,五岁ovo
第12章
傅怀砚说话的时候姿态从容不迫,好似只是随口而出的一句处置罢了。
但是慎司监到底是什么地方,哪有人不知晓的。
里面大多都是朝中犯了重罪的官宦,又或者是需要撬开嘴的罪犯,多的是再无法活着出去的人,傅玮这样养尊处优的皇子进去,只怕是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傅玮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很细微地打着颤栗,甚至就连耳畔中都是嗡鸣之声,脊背上全都是悄然而出的冷汗,刚刚接着酒劲而起的旖念心思霎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惹得傅怀砚这样大动干戈。
傅玮虽然张扬跋扈,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但他能在宫中横行这么久,纵然是依仗着自己的母族权势,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
比如有些人是惹不得的,所以他从来都不敢在这些人面前造次。
而明楹不过是明氏弃女,即便是自己一时兴起让她侍奉,自己母族是上京的世家大族,明氏早就已经没有世家节气,怕事畏缩,就算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也不敢置喙什么。
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傅怀砚。
脖颈上的血还在汩汩流动,傅玮捂着脖颈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皮肉被生生破开,剑气犹如秋霜凛冽,持续不断蔓延在伤口处,但他此时却实在无暇顾及。
傅玮艰难开口道:“还望皇兄恕罪,臣弟……”
他说至一半,忽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并未收力,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宫墙间,脸上都已经轻微肿胀。
“是臣弟一时酒醉,方才昏了头,犯了禁令,臣弟自愿受罚,但是慎司监是羁押重犯之地,阴森苦寒,非常人所能多留之地,臣弟恳求……恳求皇兄收回成命。”
方才愣住的内仕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站在面前的人到底是谁,面上都是仓皇之色,虽然口不能言,但全都是跪成一片,俯首恳请太子殿下放过六皇子这一次。
宫中禁令虽然严苛,但是网开一面也并不是难事,只在傅怀砚一念之间。
傅怀砚看了看傅玮此时狼狈的模样,并未开口。
唤作川柏的长随已经提住傅玮的后领,抬手在他的喉间点了下,然后将傅玮往前拖行了几米。
求生的本能让傅玮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原本精致而华丽的衣裳霎时间皱巴巴地成了一团,发冠也掉落在地,面上都是惊慌之色,狼狈得再无之前那般倨傲的姿态。
他连滚带爬地想要往前,但因为长随实在是臂力惊人,提住傅玮的后颈,他连分毫都未能前进。
最走也只能被强行拖走,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剩下很细微的呜咽声。
原本跪在一片的内仕具是不敢起身,瑟缩着伏在地上。
方才那般嚣张跋扈的人,却被傅怀砚这样随意地送进了慎司监,纵然是不死,也少不得活罪难逃。
明楹看着被越拖越远的傅玮,竭力地扭动身子,却还是逃脱不了分毫。
她转回视线,却看到傅怀砚正在朝着自己走来。
傅怀砚在她面前站定,稍稍抬起手,明楹看着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手指在空中停顿片刻,随后勾起她外衫的系带,低着眼,仔细地为她系好。
刚才快步经过宫阙时遇到傅玮,她一直都在想着怎么应对,连什么时候外裳松了都不知晓。
他手腕上的檀珠近在咫尺,像是早春雨后清冽的尾调,又像是少时随父亲上山时佛寺里的焚香,伴着晚间的杳杳钟声,持续不断。
傅怀砚轻声道:“当心着凉。”
他稍微顿了顿,又看到了明楹手中握着的金钗,因为攥得紧,掌心已经出现了红痕。
傅怀砚眼中晦暗不清,随后抽出她掌心的钗子,抬手簪于她的发间。
“让皇妹受惊了。”
明楹因为他的动作怔然片刻,随后才温声道:“多谢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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