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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 (再枯荣)


  臊得月贞简直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答他。还是了疾来抱起他,一面到外头去,一面把这话敷衍过去,“你娘的脖子被蚊子叮了下,她说痒得很,叫二叔帮她瞧瞧。崇儿睡这么一会就睡醒了?二叔带你上街去逛逛好不好?”
  听见上街去逛,元崇早把心里那点疑惑抛到爪哇国去了,满口里只吵嚷上街的事。月贞追到廊庑底下,看见了疾抱着他踅绕长廊,身影慢条条地滑过几面漏窗。窗外的翠荫碎影,满园的轻鸟细蝉,无一不是祥和与安宁。
  次日了疾是共衙门的车马一道回南屏山,忙定了些佛塔善后之事,过两日便约定寥大人上山来检验。
  这日山风清凉,了疾并玉芳陪同寥大人,将佛塔转了个遍。寥大人总算放下心来,神清气爽地向了疾打了个拱手,“还得多谢鹤二爷费心,说下七月完工,就果然七月里完了工。你是不知道啊,那位郭隶大人现今到了仁和县,我生怕他哪日转到钱塘来看见没竣工,问我的罪呢。”
  几人往佛塔底下的一处亭子里吃茶,听着鸟语梵音,满是惬意。这里竣了工,了疾只安心等老和尚归山后就能回家,也有些前缘了结的畅满之意。
  这里佛缘一了,那里就能续上另一份缘了。两种缘在他心里其实是一样的分量,不过他有些宠溺地想,菩萨是大胸襟,山门也日日敞开,只要心怀有意,什么时候都能向佛而来。可他的月贞小气得很,不肯多等他一点,他得回去。
  回去这念头一经起来,就总觉时日难捱,他微笑自我安慰,“郭大人刚到杭州府,在仁和落脚,少不得就有布政司与府衙的人争相去拜访,一时还走不到钱塘来,凡事不必急心。如今了结了这桩事,我也算是对大人,对佛门都有了个交代。”
  寥大人听他话里有些离情别意,因问:“怎么,鹤二爷有什么要紧事还等着办?倘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鹤二爷尽管对我说。”
  “不瞒大人说,只等我师父回来,我就要还俗回家去了。”
  寥大人楞了楞,又笑起来,“好事,好事啊。依我看,像鹤二爷这样年轻,就不该耽误在这里,应当去立一番事业才是。”
  了疾谦逊笑着,“谈不上立什么事业,只是父母逐渐年老,跟前只得兄长一人操劳,我既是儿子,又是手足,何忍置身事外?”
  这头正饮茶闲叙,倏见小慈悲寺的一个小和尚跑来说,老住持秋海回来了,才刚进了山门。了疾懒得再应酬这头,赶忙辞过,一路跑回小慈悲寺里。
  踅入精舍,但见案几前头躺了个骨瘦如柴的老和尚,满面潦草的胡须掺了白,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他只将几个蒲团胡乱垫在身下,翘着一只脚,跟着嘴里哼的小调晃来晃去。说是个和尚,乍一看却像个老叫花子。
  这便是那老和尚秋海,这秋海也很有些意思,原是玉芳的师兄弟,因看不惯玉芳等人,自己立身出来,在大慈悲寺下头立了个小慈悲寺。当和尚当得也有些不尽意,别人早晚念经打坐他偏不,成日偷懒耍滑,人说他待佛不诚,他却说:“以佛主的胸怀,不会同我计较这些的。”
  不过自养了了疾这些年,却是处处尽心,与他情同父子。了疾看见他当下这情形,怎会不心痛,忙迎身上去磕了个头:“师父!”
  那秋海翻身坐起来,满面喜色,“傻小子!”
  他两只眼睛有一只给一块黑布罩着,另一只眼则将了疾打量一遍,笑呵呵往他脑袋上一拍,“好小子!才几年呐,竟长得这样高了!快站起来叫我瞧瞧。”
  了疾看见他那只眼,急着问:“您怎么弄得这副样子?眼睛怎么了?”
  秋海只顾把手往上抬着,叫他站起来。了疾只得立起身,见他又伸出个手指绕圈,便也跟着转了两圈。秋海瞅得呵呵直乐,“嗯,不错不错,是个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的样,好歹没叫我给养坏了。”
  了疾又跪下来问他的眼睛,他抬手把那小小一片黑布摸了摸,满不在乎地笑道:“给师父瀹茶,我慢慢说给你听。”
  原来秋海有天夜里无处落脚,便在山林里睡了一夜,不甚遇见一匹狼,被那狼抓瞎了一只眼睛。了疾听得胆战心惊,秋海却是兴兴的,说起来还意犹未尽,“我那时摁住它,随手抓了块石头举在手上,还在想,我出家之人应慈悲为怀,不应当杀生。谁知它抬起爪子就抓了我一把,疼得我哪还管他娘的慈悲不慈悲的,三两下就给它砸死了。”
  “后来呢?”
  “后来?”秋海歪下头去,把茶狠狠砸了一口,“我把它的皮一剥,点上火烤来吃了。”
  迎面睇见了疾惊骇的目光,他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时都三天没化着缘了,饿得急,哪还有功夫管它荤不荤素不素的,荤素不忌!活命要紧!”
  了疾没奈何地笑了一阵,他这师父不同寻常的和尚,也不是一味的认死理的人,凡事最讲究个变通,说的话也常常出人意料,总是弄得人哭笑不得。
  他一面替他续茶,一面慨叹,“您这次回来就不要乱走了,您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再出去乱走,又遇见什么豺狼虎豹,哪里还斗得过?就安心留在钱塘,我还替您养老。”
  秋海捋着胡须长笑一声,又睡到地上去,“不走了不走了,还是家里好啊,有吃有喝的。”
  秋海才刚回来,自然与了疾叙话不及,了疾唯恐他伤心,也只好将还俗的打算暂且按住不提,周周到到服侍了他几天。一面记挂着上回对月贞说下的话,不知她在家有没有擘画着个名头跑到山上来会他?
  真是世事难料,原本月贞是打算借个烧香的名目到小慈悲寺去私会了疾,不想正要对琴太太说那日,偏赶上芸娘生产。
  芸娘这胎也是奇怪,从夜里就开始感到腹痛,稳婆算着是天亮便能生产,屋里的人都不敢睡,预备着各样东西等着,谁知等到天亮却仍没有要生的迹象。
  太阳早早出来,也不知是晒的还是急的,霖桥脑袋上早起了汗珠子,在卧房里跺来跺去。那大夫把了脉,说是胎位有些不正,不好生产,要叫稳婆顺一顺胎。
  霖桥一行吩咐稳婆,一行追着大夫到廊下,“这也不是头胎生产,怎么会痛得那样子?”
  那大夫也急,只怕受霖桥的骂,背个医箱躬着身,连也不敢抬起来,“哪有胎胎都是一样的呢?二爷急也急不来,我先去拟一副方子煎给奶奶吃了,痛就能轻些,生产的事,还得靠稳婆。”
  霖桥只得随手招了个丫头领他出去,一面折转进卧房,见那稳婆弯着腰在窗前,两只手摁在芸娘肚子上一圈一圈地顺着位。芸娘就在她手底下一声一声地叫着。
  那嗓子渐渐叫得沙哑无力,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了,人也像是水里涝上来,浑身衣裳均是湿.漉.漉的,脸上沾满了头发。霖桥帮不上忙,只得在屋里干着急,芸娘的叫声像锥子扎进他胸膛里,也使他感到一阵难耐的疼痛。
  他那眉头扣得死紧,心里一刻比一刻发虚,渐渐有些站不住,便扶着炕桌坐在榻上,盯着对面的床铺。芸娘在好几个人的围拥里,也一点点把脸转过来望向他。
  在这潮起潮落的痛觉里,耳边的一切噪声都变得杳渺了,她只听得见自己虚弱的呼吸。她想着,坐在那里的人本不该是霖桥,却偏偏是他消瘦而苍白地坐在那里,仿佛是来还欠她的债。
  她也想,他此刻一定满脑子的念头都是只求她平安,这想法几乎是笃定。假如这世上有谁肯拿他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平安,她也笃定这人会是霖桥。
  讽刺的是,他们成亲这些年,她对他的什么都没兴趣去知道,却在这短短一月里,轻易就把他了解得透彻。更讽刺的是,越对他了解,她就越是有些盛情难承的绝望。在她汗湿的脸上,似乎有泪缓缓爬出来。
  那稳婆在她肚皮上摁了半天,还不见胎儿冒头,也怕担待什么责任,忙抹着汗赶来霖桥跟前回,“恐怕是胎太大,有些不好生产,二爷别急,总是要生的,到时候自然就生了。”
  霖桥倏地捶着炕桌大呵了一声:“到时候到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没有个准时辰!要你有什么用?!”
  然而就是没用,此时也只能靠这些人支撑着。这些人忙前忙后,也不过是乱忙,东西早预备在那里,就是不生,白白急死人。
  有个媳妇将放凉了水端出去,又换热的进来,来回跑了几趟,在廊下被琴太太房里来哨探的丫头拦住问:“到底几时生?”
  媳妇攒眉摇头,“谁知道?都痛了一夜了,稳婆原是估摸着早上生,你瞧这会,都快正午了,连根头发丝都还没瞧见。”
  那丫头拉着她向拐角走了几步,“你看这情形,还能不能生下来呢?”
  这媳妇生过两个孩儿,多少也知道些,抑着声道:“我看有些难,再这么捱下去,孩子还没生下来,人就要先累疼死了。二奶奶这会都有些发昏了,看那大夫的药煎来吃了能不能好些。”
  有另一个婆子扎过来,也跟着嘀咕两句,“我看这就是个孽胎,哪有那么能折磨人的孩子?这哪是生孩子,简直是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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