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之蹙眉道:“京畿之地的兵马主要有金吾卫和卫尉掌管的宫廷禁卫军,长安城郊倒也驻扎着些兵马,不过那些军士多是京中的世家子弟,斗鸡喝酒可以,战斗力却几乎为零,不足为惧。再有……”
他没说下去,可沉鱼知道他想说什么。再有,便是他此次带来长安的军士们了。他们大多出身卫家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就驻扎在城外。
如今,皇帝事事都考虑傅恒之的意思,也是碍于这些兵马。想来时日一长,他便会设法逼迫傅恒之让他们回边境去的。
那么,便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日子久了,只怕会徒生变故。
沉鱼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金吾卫有次兄可以帮忙,宫廷禁卫军大多是舅父亲自挑选的,又都是精兵强将,只怕没那么容易倒戈,我们还要费些力气。”
傅恒之道:“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傅恒之道:“足以证明他不配为帝的罪状。”
沉鱼笑着道:“偏巧这东西在我这里。”
*
正说着,便听街市上传来路人的惊呼声。
沉鱼和傅恒之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燃起了滚滚浓烟,想来是什么地方走水了。
沉鱼瞧着那烟尘的方向,不觉心头一紧。
她快步走了几步,发现那着火的地方正是贺兰止常去的那个茶肆。
那茶肆地方偏僻,也少有人去,好端端的怎会走了水呢?
沉鱼来不及细想,赶忙朝着那茶肆的方向走去,傅恒之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
前面的烟越来越浓,沉鱼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傅恒之扶她在墙边站好,道:“这烟太呛了。”
他说着,径自取了帕子,又去一旁沾了些水,方把帕子递给她,道:“你捂着口鼻,会好受些。”
沉鱼抬起头来,眼睛已有些睁不开,道:“你呢?你怎么办?”
傅恒之道:“不必顾惜我,我受得住。”
沉鱼将他推的远些,道:“你别跟着我,我去前面看看便回来。”
“你是在担心他吧?”傅恒之握住她的双肩。
沉鱼道:“不是担心,只是不想见死不救。”
傅恒之勾唇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顶,道:“那你找安全的地方站好,我替你去寻他。”
“不行!”沉鱼一把攥住他的衣袖,道:“我不能再让你涉险了!”
“姜二娘子来此处,可是为了寻我?”
沉鱼身后响起一声醇厚的男声,似是带着笑意,这话语也如泉滴松石般好听。
沉鱼猛地回过头来,只见贺兰止正站在她身后,他眼里带着笑,却似是不达眼底,身上一尘不染,神情安定淡然,举止自如优雅,全然不像刚从火场中逃出来的。
“贺兰止你……”
“我的确准备去茶肆中坐坐,不过幸好,还没去。”贺兰止笑着道。
沉鱼淡淡道:“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
贺兰止浅浅一笑,凑到她近旁,道:“方才,姜二娘子可是在担心我?”
傅恒之不动声色的走到沉鱼前面,迫使贺兰止向后退了一步,离得沉鱼略远了些。
沉鱼躲在傅恒之身后,嗤笑一声,道:“贺兰大人好生自大,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担心你了?”
贺兰止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道:“都看见了。”
他顿了顿,道:“若非如此,姜二娘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沉鱼硬声道:“只是凑巧罢了。”
“当真?”
“自然。当然了,我看到这里走水自然要来瞧瞧有没有伤着人,就算今日这里是旁人,只要是熟识之人,我也会来看看的。”
“那若今日之人是荣王殿下呢?”
沉鱼斩钉截铁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贺兰止脸上的笑意更浓,道:“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总算你没把我和荣王归在一路。”
沉鱼不解的看着他,他与傅言之本就是“狼狈为奸”的狼和狈,不应该存在谁比谁高贵的情况。
贺兰止没有解释,只是道:“我本以为你当真会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不过如今我看开了,无论如何,我在你心底有些不同也就够了。”
他说着,看向傅恒之,道:“殿下是天之骄子,还望殿下好好珍惜她。”
傅恒之眼眸如冰,道:“不劳贺兰大人费心。沉鱼是我的妻子,我自当珍惜。”
贺兰止眼底划过一抹落寞,可唇角却仍是笑着的,他朝着傅恒之躬身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傅恒之正不解,便见那茶肆的老叟走了过来,躬身道:“公子,这是小的的主人给您的。”
傅恒之接过那信笺,拆开一看,不觉看向那老叟,道:“这是何意?”
那老叟笑笑,道:“这是小的的主人送给娘子的贺礼。”
他说完,便躬身告辞了。
沉鱼凑过来,道:“怎么回事?”
傅恒之将那信笺递给沉鱼,眼底讳莫如深,道:“宫中禁卫军统领是贺兰止的人。”
沉鱼看着那信笺,道:“贺兰止这是……”
傅恒之握紧了她的肩膀,望着贺兰止离开的方向,道:“无论如何,这一次算我欠他的。”
沉鱼道:“大约是他在赎罪吧。”
*
三日后,沉鱼和傅恒之的婚期便定了下来,就在三个月之后。
圣旨一下,堂邑侯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连平素不喜言笑的傅婠脸上都多了些笑意。
浣花厅中,她拉着沉鱼的手,道:“经历了这么多,你们两个总算能心愿得偿了。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和你父亲也就安心了。”
姜亦风红了眼,道:“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沉鱼今日就要出嫁了。”
傅婠笑着道:“是了,这些话等沉鱼出嫁前再说吧。”
沉鱼第一次靠在傅婠肩头,道:“我倒没想到,阿娘会这么轻易都答应这门亲事。”
姜亦风笑着道:“你阿娘也舍不得呢,可你外祖母逼迫得厉害,若是你阿娘不允,只怕你外祖母不许她出宫呢。”
傅婠瞪了姜亦风一眼,道:“母后素来疼沉鱼,这年纪越大便越是偏心,连我都比不上沉鱼了。”
姜亦风笑着摇了摇头,道:“婠婠有我也就够了。”
姜子彦命丫鬟、小厮们都退下,方道:“沉鱼既然要嫁给太子殿下,在外人看来,我们堂邑侯府与太子便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姜子默神色一凛,道:“长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在舅父眼中,我们便是太子的人了。”姜子彦道:“如今舅父表面上虽待太子极好,可我瞧着却并不然。今日朝堂之上,舅父还暗示太子如今西域各国蠢蠢欲动,该早日让卫不疑回边境去。”
傅婠凝眸道:“皇兄思虑太甚,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能信任。如今沉鱼要嫁与太子,我们侯府便更加如日中天,只怕皇兄会忌惮……”
“当初卫家的下场历历在目……”姜亦风不觉担忧起来,握紧了傅婠的手。
沉鱼内疚道:“此事皆因我而起……”
姜落雁道:“此事与你何干?你不过是想嫁给心心念念的男子,有什么错?若当真有错,只怪造化弄人,只怪人心无尽罢了。”
姜子彦看向沉鱼,道:“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一把。不是吗?”
第74章 猎杀(二)
沉鱼望着他的眼睛, 道:“长兄,此事艰难异常,我并不想让你们牵涉其中。”
姜子彦道:“唇亡齿寒, 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在舅父看来,我们也什么都做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年来,外人瞧着侯府是花团锦簇, 可只有我们才知道, 能在舅父眼皮子底下维持住这份荣耀有多难。他的筹谋算计,我们逃得过第一次,也逃不过第二次。”
沉鱼看着傅婠, 道:“这件事还是等阿娘思虑过后, 再行决定吧。”
傅婠抿唇不语,脸色有些青白。
姜亦风伸出手来,握紧了她的手, 道:“孩子们也是未雨绸缪,你若为难, 不参与也就是了。”
傅婠蹙眉道:“前些日子我入宫时, 母后也曾与我提过此事,她虽未明言, 我却是听得懂的。这些年来,皇兄杀害发妻嫡子、听信谗言、排除异己、冤枉忠良, 的确是太过了些。只是……皇兄到底与我一同长大, 我于心不忍。”
沉鱼温言道:“让阿娘为了我而背弃舅父, 实在太过残忍了。此事可从长计议, 若是到最后,阿娘都下不了决心,侯府便不必参与了。”
傅婠叹了口气,道:“你容我再细想想吧。”
正说着,便见门外管家轻声道:“侯爷,殿下。”
姜亦风沉声道:“何事?”
管家道:“有贵客到了。”
姜亦风神色一凛,看向傅婠,见傅婠点了点头,他才道:“请贵客进来吧。”
管家道了声“诺”,便将门缓缓推开了。
只见傅行之和傅维昭急急闯了进来,他们戴着黑色的斗篷,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几乎看不出面容,直到他们将斗篷摘下来,沉鱼才看清楚他们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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