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倪姑娘,这边请。”高溱将二人引进雅间,灵丹则识趣地候在了门口。
太子已然高坐,下手还坐着一个拘谨的粉衣女子。倪卿卿低头进去时,认出了粉衣的柳悠静,还瞥见太子左手边有二十来本批好的奏折。奏折累得整整齐齐,也太过整齐了些,像是用尺子比对过。
“见过太子。”朱铭昭拱手行礼。
“见过太子。”倪卿卿也赶紧屈膝行礼。
“也见过世子。”柳悠静手忙脚乱地起身行礼,面色憔悴,整个人竟瘦了一大圈。
“宫外不必拘礼,坐吧。”太子温润出声。
一张圆桌只配了四张太师椅,太子左手边摆放了奏折。朱铭昭从容坐在了太子右手边,柳悠静远远地坐在太子对面,倪卿卿很不情愿,只能坐在朱铭昭和柳悠静之间。
太子看了眼倪卿卿,温润笑了笑。
倪卿卿上次诗会也见过太子,但没敢细瞧。如今同席而坐,总算能瞧得更清楚一些。太子俊朗,温和爱笑,笑起来眼角略有些细纹,想是操劳国事的缘故。太子与孟二面容相似,笑起来就更像了,只是太子的笑容里,温润中透着睿智,孟二的笑容里,温润中则多了几分张狂。
哎,倪卿卿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要是太子再这么操劳下去,子嗣怕是就难以昌盛了。
“人已到齐,本宫就开门见山了。”太子笑道,“今日本宫私下召见三位,是为了孟二的婚事。孟二婚事,于上京闺阁女子而言,无异于一场大灾。灾后重建工作,三位可有谏言?这样吧,铭昭,你先说。”
“太子也不必过于忧心。”朱铭昭道,“今日自戕人数已然减少,想必各家父母已有防备。再者,伤心断肠也只是暂时的,时间流逝,嫁人生子,总归会淡忘的。”
“铭昭说得也不无道理。”太子敛去笑容,自责道,“孟二婚事,本宫亦有一份助力,虽有预估,但难免心生愧意。柳家三姑娘,孟二的支持者以你为首,如今闺阁女子大都以泪洗面,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嘛,我嘛……”柳悠静局促起身,低着头,慌慌张张地道,“逝者已矣,若要弥补,也只能多发些银两,安抚那些家人了。”
“我不赞同。”朱铭昭蹙眉道,“男婚女嫁,本就是伦常。孟二无错,太子亦无错。既无错,何谈安抚,又何来补偿。”
“铭昭倒是语出不凡。”太子面容稍霁,转而对倪卿卿道:“倪家姑娘,依你高见呢?”
“太子谬言,我一个小医女,只懂抓药看诊,哪来的什么高见。”倪卿卿低头出声。
“不见得。”太子笑道,“本宫猜想,烟水那支《丽人行》,是你教的吧。”
“哦?太子英名。”朱铭昭虚心求教,“太子如何得知?”储君思维之缜密,他向来钦佩。
“那日孟二晚宴,本宫就在二楼雅间。”太子揭开茶盖,抿一口茶,接着道,“烟水舞技虽好,但平日不读诗书,断然悟不出雍容大气的《丽人行》,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而舞到妙处,倪家姑娘击杯而歌,定然早就熟悉那支舞曲。”
“如此,也不能说明,是倪家这位传授的这支舞曲。”朱铭昭出声,“倪家这位,肢体呆板如其字,没有半点舞蹈底子。试问,一个不会舞的,如何教授一个极会舞的。”
“对呀!”柳悠静也好奇,紧张搅着手帕,柔柔道,“从来都是老夫子教小孩童,还从未听闻,小孩童反过来当夫子的。”
“自然,本宫起先也有疑惑。”太子望着朱铭昭,笑容很是温和,“但本宫在宴会上,又看见铭昭你的神情。”
“我的神情?”朱铭昭蹙眉,“太子目力向来惊人,敢问我的神情有什么特别。”
“全场被烟水舞姿所迷,神色皆向往迷醉。唯独铭昭你,频频展露欢颜,中途又打量倪家姑娘三次。若本宫猜想不错,倪家姑娘授舞时,你正好撞见了吧。”
“太子见微知著,铭昭佩服。”朱铭昭心悦诚服。不过他宴会上哪里是展露欢颜,分明是呲之以鼻。
“太子心思缜密,国之大幸。”倪卿卿拱手,发自肺腑。
“太子……悠静佩服。”柳悠静细弱蚊蝇地开口。
“如此,”太子盖上茶杯,正色道,“倪家高人,于孟二一事,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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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五层美食
““高见谈不上,依民女这些日的感想而言,”倪卿卿转了转红肿的双目,站起身来回道,“诸多轻生女子,莫不是深锁闺阁,无事可做,无情可托。若让她们有事可做,有情可托,最好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哭都没时间,就更没时间琢磨自戕了。”她自己就是,每天四五个时辰都守着费家姑娘,连哭都没能哭个痛快。
“有道理,继续说下去。”太子含笑鼓励。
“那民女就斗胆了。”医者不但要治人身上的病,还得要救人心病。“简而言之,那些轻生者,大都是闲的。若能把她们组织起来,齐心为孟二做一两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让她们暂且有了寄托慰藉,渡过这段伤情期,那以后的事就交给时间了。”
“甚好,”太子展颜,“倪姑娘既有此言,想必心中已有沟壑,说说你想为孟二做的。”
“不如跳支舞吧。”倪卿卿建议。
“什么舞?什么舞合适?”柳悠静细声问。
“就生日晚宴上那支《丽人行》,大气也喜气,孟二公子喜欢,婚事上也应景。”倪卿卿突然又生出了感伤,道,“把女子们召集起来,到时候跟在迎亲队伍后面,齐跳祝贺,就算是我们粉衣团,送给孟二公子的新婚厚礼。”
“此法甚妙。”太子颔首,“虽前所未有,倒也不妨一试。到时千人齐跳《丽人行》,既彰显我王朝盛景,又断了女子们的痴望。孟二婚期在即,这事儿就交与柳姑娘你负责吧。”
“我……我吗?”突然被当朝太子点名,小庶女柳悠静诚惶诚恐地起身,“这么大的事情,小女子一人怕是不行。”
“无妨,你只须负责召集人员,维持秩序,鼓舞好气势。授舞方面,本宫会通知铅华阁从旁协助,尤其是烟水,注意把她捎上。”
“谢……谢太子抬爱。”柳悠静红着脸,不敢高抬眉眼,细声道,“悠静……悠静必当尽心竭力。”
“烟水不是才夺了舞魁,她又怎么了?”烟水最近祸事一连串,倪卿卿还真有些不放心。
柳悠静低声道:“传言滴水未进,都快要羽化登仙了。”
“是吗?烟水这姑娘,也真是个可怜人儿。”倪卿卿叹息。摇钱树快要倒了,难怪太子特意嘱咐。
“确是可怜,”柳悠静红着脸出声,“本以为能做孟二公子枕边人呢,却等来了孟二的婚事。”相较而言,她和倪卿卿还算是坚强的,至少没落到绝食轻生的地步。
“太子久候了。”穆老板满面春风,亲自上的菜。见了倪卿卿,想到自家快要出世的孩子,更是笑得灿烂。
太子在场,即便饭菜再美,倪卿卿与柳悠静也吃得很矜持。倪卿卿还好,虽然只能夹面前的饭菜,虽然动作幅度小,但速度却快,嘴里嚼得也快。柳悠静就展现了名门闺女的良好教养,忍着口水,缓缓夹着菜,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太子浅笑,借口国务繁忙,先行离席,又吩咐高溱留在此处,等候柳悠静差遣。朱铭昭紧随,却被太子出声阻止,让他顺路送倪卿卿回府。
“喏。”朱铭昭面无表情应下,落回原座。
终于走了!
倪卿卿松一口气,就扯下面纱,放开手脚,大快朵颐起来。柳悠静也终于抬起了低垂的脑袋,举着长筷,双眼放光,去染指最中间的那道大菜。
若不是沾了太子的光,这辈子怕是都吃不到这么精美的佳肴。
趁着热气,两女子闷声大吃,朱铭昭皱着眉,根本没动筷。
一个没注意,两双筷子拌在了一块儿。
“我的,我先夹到的。”刚啃了野味儿,倪卿卿嘴边还残留了油水。这时代也不错,野味儿遍地,不打杀还担忧它们下山伤人,所以吃它们吃得心安理得。
“四个熊爪子你啃了三个,剩下这一个是我的。”柳悠静牢牢夹住另一边不放。
“那好吧,反正我也可以让穆老板再做。”倪卿卿愉快松了筷子,又转战另一道大菜。
“你倒是不争。”朱铭昭拉开椅子,坐得远远地出声。
“争那么多做什么,累得慌。”倪卿卿见世子离席,正好,咽下一口菜,出声让灵丹和高溱进屋,对着他二人道,“菜多也吃不完,珍馐楼五层的手艺啊,值价,快坐下尝一尝。”
“可以吗?”
高溱咽着口水,询问朱铭昭。灵丹却迫不及待,与倪卿卿挤在一张椅子上,抓过太子没用过的碗筷,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见朱铭昭没反对,高溱也没忍住,就站在桌前,直接用手抓了饭菜,狼吞虎咽起来。
“咦,高侍卫,这么不讲究?”倪卿卿小嘴里塞得满满的,口齿不清地质问。
“好吃,垂涎已久,但一年也吃不上两回,忍不住。”高溱端起盘子,往嘴里倒了半盘鹦鹉舌头,乐呵呵地道,再说了,“我与几位姑娘,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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