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无比僵硬地坐在浴桶中,两只手紧紧扒在浴桶边沿,任由宝月给自己擦身,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好不容易洗完,云意一张小脸已经憋的通红,直到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褥里,她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样她觉得有安全感。
宝月拿银剪剪灭灯芯,只留了一盏,“姑娘的身子不宜吹风,奴婢将窗子关了,摆着冰鉴想来也不会热。”
云意早就注意到那个大方木桶了,扑了满满的冰,竟然只是用来驱散热意的,她又睁大眼睛惊讶了一把。
“姑娘休息吧。”宝月放下纱幔,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云意以为自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可是因为发着烧脑袋晕沉沉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连胡思乱想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宝月走出屋子,在院中的银竹就凑了过来,朝她身后看了看,轻声问:“姑娘睡下了?”
宝月点点头,银竹心里好奇忍不住追问云意的身份。
宝月比银竹年长了两岁,相对也沉稳些,她拉着银竹往后罩房去,口中轻声斥,“你忘了何护卫是怎么交待的?不该问的就别问。”
银竹却没怎么把这个看起来就穷酸,又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娃放在眼里,嘴角一撇,“你就不好奇咱们伺候的是什么人?”
宝月自然也是好奇的,但还知道身为丫鬟可不敢妄议主人家的事,她摇摇头,支了银竹快去睡,自己也拾掇拾掇躺下休息。
*
云意又一次回到第一次和娘去到楚家时的场景。
娘笑着给她整理衣裳,“你记住这里就是你的家,里头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就是你爹。”
云意乖巧点点头,脑袋上的丫髻跟着晃晃了,“娘,我记住了。”
娘摸着她的脸,笑着笑着严厉久有了泪,“娘去买些东西。”
云意抓住她的手,她有点害怕,“娘你快些回来。”
娘却狠心拨开了她的手,“云意乖,娘很快回来。”
娘的脸越来越模糊,云意努力想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被带进了楚家,跪在地上,夫人的脸冷若冰霜,该是她兄弟姐妹的人无一不是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说她是野种。
她无助的张望,娘还没有来,她像是被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寒冷席卷她的四肢……
“别怕。”
一缕声音飘入耳中,黑暗中被强势的打入一道光束,就像初春破冰时的第一丝暖意,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起。
云意猛地睁开眼睛,阳光从窗棂处铺洒进屋内,她抬手挡了挡眼睛,撑着身子坐起,已经天亮了,是做梦。
云意失神的小口喘气,抬起手背擦去额头的冷汗。
门被敲响,宝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姑娘醒了吗?”
云意惘然点头,很快又道:“醒了……请进!”
宝月推门进来,见云意已经坐起身,拿了衣裳上前,“奴婢替姑娘更衣。”
云意自己的几身衣裳早已洗的发白,宝月给她拿来的都是新的,料子细腻光滑,颜色也活泼俏艳。
“这些都是大人准备的吗?”云意问完将舌尖抵在上下牙尖之中,觉得自己问得多了。
宝月愣了愣,大人自然不可能亲自操持这些,但云姑娘这么说也没错,“是大人吩咐奴婢准备的。”
云意心里暖烘烘的,被拘在那座院子里六年,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温暖。
宝月笑着问:“姑娘想穿哪一身?”
云意看的眼睛都花了,拘谨的交握着双手,“都可以。”
宝月选了身莹白的对襟衫,配上浅鹅黄色的百叠裙,将云意原本过分白皙却没什么血色的肌肤衬的鲜活不少,裙摆上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则显出她这么年岁该有的少女娇俏。
宝月透过妆镜,看到云意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愣,眼里水泅泅的红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发现宝月看着自己,云意小声道:“谢谢。”
宝月诧异摆手,“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她不知姑娘都受过些什么罪,竟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让宝月不由得打心底里心疼她。
*
云意将养了三天,终于不再发烧,宝月每日都会给她准备丰盛可口的三餐,不用饿肚子,她身子也有了些力气。
云意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坐在窗子处瞧着石径那头看不到底的园子,直到现在她仍一种不踏实和不真实的感觉,大人自那日之后就没有出现过。
云意攥紧手心,胡思乱想起来,会不会有一天她又被抛弃……
她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恐慌,她已经被抛弃太多次了,她没法不怕。
这时候,宝月端来滋补的汤药,笑着走到云意身旁,“姑娘该喝药了。”
云意揪紧的小手慢慢放松,接过宝月手里的药,这些黑漆漆的药及苦,但她每次都很乖,一滴不剩的喝下,只是喝完眉头都要皱紧许久才能松开。
宝月见她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提议,“姑娘可要去园子里走走,松动松动也是有好处的。”
云意微微发愣,仰起头问:“我可以出去吗?”
“自然可以。”宝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惊讶过后却为云意眼中的怯怯与惶然感到心酸。
姑娘日日坐在窗口,是以为自己不能出去吗?
宝月点头道:“大人既然让姑娘住墨苑,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姑娘都可以去。”
云意眼眸微微弯起,像是有细微的光亮在闪烁,“那我想去走走。”
*
金乌西沉,百官散值下了衙门,各自往太和门外走去,一行官员从内阁出来,走在最前面,身着一品大员的绯色仙鹤补服的正是季砚。
季砚嘴角淡淡带着笑,一派文人学士的从容优雅,可他的眸光比千丈深潭还要让人看不透。
未及而立就已经坐上内阁首辅的高位,手段之狠,城府之深,谁敢小觑,哪怕他的样貌再儒雅俊朗也让人不敢直视,就怕对视一眼便能被他洞悉了心思。
官员纷纷停下步子让行。
皇上跟前的内侍大太监徐如海快步追上来。
“季阁老留步。”
季砚停下脚步,回过身微笑道:“徐公公。”
徐如海伏腰行了一礼,“老奴奉皇上之命,来请阁老移步养心殿。”
跟在季砚身后的官员闻言都拱手先退了,季砚朝徐如海虚手一请,与他一同往养心殿去。
养心殿内,尚还年少的小皇帝萧熠挺直着脊背,正襟危坐在比他宽大了不知多少的龙椅上临摹字帖,司礼监秉笔太监汪和在旁侍墨。
季砚提步跨进殿中,拱手行礼,“臣参见皇上。”
萧熠起身像模像样的抬手,“老师无需多礼。”他拿起案上的一卷书册走到季砚身前,少年身形清瘦修长,可往季砚身前一站还是弱了不止一截。
萧熠将书册递给季砚,虚心请教:“这是我今日所作的文章,请老师过目。”
季砚接过书册并未马上翻开,而是道:“皇上乃是九五至尊,称谓不可再如此随意。”
萧熠清秀俊白的脸微红,立刻改口:“请季大人替朕看看。”
季砚翻看过文章,小皇帝做的文章工整严谨却并不出彩,只能说合格,但落字已隐隐显出锋芒。
季砚看了他一眼,指点了几句又看过他的功课才离开皇宫。
坐上马车,天已经半暗。
季砚捏了捏眉心,随即扬唇轻声而笑,小皇帝想要藏拙,但毕竟年纪小,心思就是一眼能看破,孩子就是孩子。
他睁开眼睛,想起云意,把那小女孩送去墨苑也有十日了。
季砚问坐在一旁的何安,“墨苑那里怎么样了?”
何安道:“属下差人去问过,丫鬟说云姑娘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拘谨了点,也不大说话。”
季砚脑中浮现出云意强忍着不敢哭出声,但泪水不断落下的模样,也还是个孩子……
他淡淡吩咐:“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眼巴巴):我也还是个孩子。
季砚(冷漠脸):有的孩子是拿来疼的,有的孩子是拿来鞭策的,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小皇帝:我是那个大怨种
季大人是护短偏心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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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嫣不止一次被嫡姐嘲笑,“你以为世子是真的喜欢你?不过是你这张脸长得像那画上的人,姜雪嫣你真是没有尊严。”
姜雪嫣怎么不知道呢,谢策房中挂着一幅画,知情人说,那是谢策的心头痣。
姜雪嫣拿脂粉遮去眼下的泪痣,好让自己更像那画中人一些。
所有人都以为姜雪嫣爱惨了谢策,为他甘愿做替身,无论谢策做什么,她永远是柔声细语,顺从的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一日,谢策多年前战死疆场的兄长重回府中,姜雪嫣当着谢策的面扑入谢时安怀中。
原来谢策才是那个替身,只因为他与谢时安有几成相似的脸。
谢时安求得皇上为他和姜雪嫣赐婚,怎料婚仪前,姜府走水,姜雪嫣葬身火海。
就在姜家在为姜雪嫣操办丧事的时候,城郊的一座别院里,已经“死去”的姜雪嫣拼命擦拭眼下,露出那一点泪痣,她泪落如珠,绝望哀求谢策:“你不过是把我当作画上之人,你看,我不像她……求你放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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