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面具瞧着与众不同,通身用黄金打造而成,玲珑小巧只有巴掌大,金丝缠绕成一只惟妙惟肖的镂空凤凰置于其间,两头穿着柔软金丝线可以系与脑后,就算说是别具一格的妆饰也不足为过。
萧凌安又查验了一遍,将最后一根金线压平整,这才满意地将其放入锦盒,命安公公备下车马去西南偏殿。
刚出殿门不远,安公公就停下了车马,恭敬的禀告说沈如霜就在前面的御花园里,恰巧省得绕一段远路。
萧凌安矜贵地从马车上走下来,悉心地抚平衣角的每一丝褶皱,这才抬头向前望去,却眸光骤然一滞,剑眉拧在了一起,眼底翻涌起不是滋味的情绪。
柔和温暖的阳光下,沈如霜正踮起脚尖去折开得正好的红梅,就算要努力很久才能够得到,但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脸颊上只抹了淡淡的脂粉,并未刻意遮掩脸颊的伤痕,在阳光下明晃晃地映入他的眼帘。
见了萧凌安,沈如霜的笑容很快就消失在嘴角,眼底只有惧怕和深藏不露的烦闷,埋着头规矩地行了一礼,抿紧唇瓣一言不发。
“怎么出来了?”萧凌安的声音带着质问和不满,目光始终紧紧盯着沈如霜脸侧的伤疤,将面具从怀中掏出递给沈如霜,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道:
“以后还是少出来走动,或者......带上这个。”
沈如霜愣怔地望着眼前的面具,有一瞬间被它的华美惊艳到,但是缓过神来时立即明白萧凌安到底是什么样的用意,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寒凉又轻蔑的笑意,冷声道:
“陛下觉得我见不得人,是吗?”
话音刚落,萧凌安就觉得这话刺耳,眸光闪过凌厉之色,立即否认道:
“朕并非此意,你多虑了。”
“那陛下还有何意?”沈如霜忍者胸腔间的一股气性,倔强地扬起头对上萧凌安的双眸,满是质疑和讽刺。
面具终究是面具,无论再精致华美,再用心打造,依然是遮遮掩掩地不肯承认她的伤痕和过往,实则于她而言是最深的控制和禁锢,她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东西。
萧凌安被她问住了,一时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复杂的心思,只能沉默不言。
他既然说过不会嫌弃她的容颜,就不会食言。但是一想到沈如霜往后会被那么多人上下打量,会被不相干的人指指点点,心里就说不出的不顺畅。
就像孩童有一具陪伴多年的人偶,精致完美时要好好藏起来,有一天破损不堪了更要藏得好好的,不被任何人看到。
萧凌安并不想去深究这么做的缘由,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于他而言根本不需要缘由,依旧坚持着将面具塞在沈如霜手中。
“陛下非要逼我吗?”沈如霜将面具攥得死死的,略显苍白的面容覆上一层少有的与愠色和不甘。
她方才刚刚将心中沉重的枷锁卸除,可萧凌安此举无疑就是在否认她好不容易找回的自尊和坚定,仿佛她鼓起勇气站在阳光下是一场笑话,理所应当被他掩埋,任由他摆布。
她断然不可能接受这般磋磨。
沈如霜不屑地对着精美的面具轻笑一声,下一刻毫不犹疑地将它摔在地上,深深丢弃在雪地里,又三两下将它掩埋,眼眶微红道: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若是陛下非要给我,那也只能白白糟蹋。”
萧凌安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如霜决然损毁面具,心中的那点耐心和愧疚也消磨殆尽,只觉得她是无理取闹和不识好歹。
这个面具是他亲手做了好些时日的,锐利的金丝将指尖都划破了。
他这双手是用来执狼毫、握宝剑、定天下的,一时兴起想为她做这样一副面具全然因为心底的一丝虚无的动荡,念在她这般拼死保护,应当给点好颜色。
他本以为沈如霜毁了容颜,会乖乖接受他破例的关怀。
萧凌安越想越气愤,不顾一切地拉扯着沈如霜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脸色阴沉得骇人,手上的力道紧得几乎将她的腕骨捏碎。
“你放开!”
沈如霜吃痛地挣扎着,情急之下用尖锐的指尖抓挠着萧凌安的皮肉,心中那股不屈的气性上来后干脆把心一横,深深地扎进了肉里。
疼痛从掌心传来,萧凌安倒吸一口凉气,使劲推了沈如霜一把才将她摆脱,心口起起伏伏,用手帕擦拭着掌心的鲜血,眸光狠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沈如霜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并不肯就此低头,甚至还想再起身反抗。
直到小腹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如同被惊涛骇浪拍打着,疼得她直不起腰来,唇瓣都失了血色,贝齿打着颤虚弱道:
“疼......”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倒计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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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有孕
沈如霜很快就疼得没了知觉,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虚弱地倒了下去。等再次睁眼时已经置身偏殿,床榻前围了一圈人,皆是神色紧张。
层层帷幔将她笼罩在内,只有纤细雪白的手腕伸了出去,太医隔着锦帕反复把着脉,又问了玉竹月信之事,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跪下磕头,笑道:
“恭喜陛下,这是喜脉!沈姑娘已经有孕一月有余,只不过近日神思忧虑,方才又受了惊吓才会感到疼痛,日后好好调养定会安然无事。”
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地跪下,道贺之声不绝于耳,萧凌安凝重的神色刹那间和缓许多,就算隔着帷幔都能看出俊容上的几分诧异,一时间整个偏殿都松快起来。
只有沈如霜听了这个消息脸色愈发苍白,如同被人扼制住咽喉般慌乱又窒息,咬紧了嘴唇转过头,阖上双眸再不想看到那些恭贺的目光。
她向来月信不准,所以这个月也未曾在意,现在想来应当是冬猎之前萧凌安没有给她避子汤的缘故。
沈如霜冰凉的双手颤抖着覆上尚且平坦的小腹,阵阵痛苦还在不时侵袭麻木的躯体,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忘了眼下的处境,眼眶酸酸胀胀,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若是在从前,她定然会十分欢喜地同众人乐一乐。她本来就喜爱孩子,能够与心爱的夫君生儿育女是她的心愿,亦是期盼着这个孩子能让夫君更爱她一些。
可是,为何偏偏是现在?上天是何其残忍,非要在她心如死灰,决心离开的时候将孩子送到她身边?
她宁可不要这个孩子,都不想因此这辈子被困在深宫里。但兴许是腹中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生为人母,心间慢慢泛上不忍与柔情,根本不可能狠下心亲手将他扼杀腹中,只能任由着思绪越来越乱。
萧凌安让安公公给了众人赏钱,待到他们全都退下后才掀起帷幔,俯身坐在沈如霜床榻边,温热的手指摩挲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眸中难得有了几分真切的欢喜,勾唇笑道:
“霜儿,这是我们的孩子。”
其实他并不排斥和沈如霜有子嗣,之前皆是因为警惕沈家的不轨之心。待到他有了绝对的把握铲除沈家,就没有再给沈如霜送过避子汤。
于他而言,大梁的江山总要后继有人,沈如霜有了身孕也是件好事。
沈如霜原是面无表情地躺着,在听到“霜儿”时蓦然蹙起了眉头,忍着疼痛挣脱萧凌安的掌心,厌弃地瞪了他一眼,道:
“陛下,请不要这样唤我。”
萧凌安至今为止只唤过她三声“霜儿”。
第一声,新婚之夜,掀开喜帕,温柔似水情意缱绻。
第二声,冰天雪地,跪于沈家,步履匆匆尽是担忧。
第三声便是现在,仅仅因为她能生育子嗣。
她曾经特别喜欢萧凌安这样唤她,觉得这是寻常夫妻间该有的温存和情分,只可惜哪怕红着脸求他这般多唤几声,萧凌安也是冷冷拒绝。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明白,每一声“霜儿”都是别有用心。新婚之夜想让她放下戒心,在沈家时想让她助一臂之力,现在想哄着她好好生下孩子。
萧凌安从来没有真心唤过她,更别提痴心妄想的夫妻情分,现在想来只觉得心寒和讽刺,再次听到也只剩下厌恶。
见了她这样激烈的反应,萧凌安难得地没有计较,心间的惊喜冲淡了猜忌,只当她还在闹脾气,自顾自地说道:
“若生下男孩儿,将来他就是大梁的太子,你理当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沈如霜愣怔了片刻,很快就明白萧凌安所说的皇后之位,但是心下再也没有半点波澜,甚至不想说几句谢恩的场面话,极轻微地冷笑一声。
她并非贪慕权位之人,之前想登上后位只因为想名正言顺与萧凌安并肩同行,现在她没有半分留恋,更不会稀罕他因为子嗣才施舍的后位。
“陛下,我累了。”沈如霜忽视萧凌安灼灼目光,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才应付着将他劝走。
过了许久,沈如霜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迷迷糊糊又听到一阵哭闹声,不悦地唤来玉竹询问,听她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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