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些年的欢笑和幸福,痛苦和悲伤,都像是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了,一切也都不得不散了。
“不必再派人出去了,都回来吧。”
萧凌安脱力地顺着梁柱跌坐在石阶之上,玄色绣金长衫沾染了尘泥也顾不上,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和再熟悉不过的一草一木,泪痕被风吹干贴在脸侧,喃喃道:
“让她去吧,霜儿......朕知错了......”
说着,他的目光顺着院落,移向了辽阔遥远的天际,此时恰好有几只停留在枝头的鸟雀轻快的唱了几声,扑棱着翅膀结伴飞过了宫墙,干脆利落地朝着宫外飞去。
萧凌安看得发愣,空洞的眸光中泛出含着痛苦的柔和,像是释然又像是自欺欺人的安慰,酸涩之意再次不可抑制地上涌,让他用冰冷的掌心失落地覆盖在面容之上。
他方才那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安公公听的,总之安公公将其当做是一道命令了,亦是第一回 从陛下的口中听到不去找皇后娘娘了,刹那间惊得以为是陛下中了邪,不知所措地问道:
“陛下,那......您和皇后娘娘,就这样算了?”
他不知怎样才能在心神崩塌的萧凌安面前表达清楚,只能这样委婉地出声询问着,希望如此他能够好受一些,不要再次回忆一次让他悔恨的过往。
实则他是想问,陛下与皇后娘娘纠缠了这些年,就算是陛下心中忽然间隐约明白了什么道理,难道就这样天各一方再不相见吗?那陛下的满腔悔恨无处补偿,皇后娘娘一个人在外飘荡,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她是朕的妻,这辈子都是。”
听了这话,萧凌安的眸光终于有了些许光亮,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话语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执着,堪堪支起身子从地砖上站起来,苦笑道:
“朕欠她的,会用后半辈子慢慢还。朕就在宫里等着她,等到霜儿愿意回来看一眼的那一天......”
*
京城的街巷人来人往,特别是辰时之后,各色商铺全部都开了张,街边时常可见外地来的商贩运送货品,茶楼中从衣衫华贵的高门显贵之家,到风尘仆仆的过路人皆是一眼可见。
沈如霜这回是放宽了心出来的,心绪比从前都要稳定轻松,新奇地四处赏玩目不暇接,混迹在人群之中也不怕被认出来,倒是感受到了和从前慌张逃脱时不一样的自在快活。
她没有急着离开京城,思忖着反正很难完全摆脱萧凌安,若是在半路上被他抓回去更是难堪,二人间难免又要闹得厉害,还不如就当这回是出宫赏玩,就算被找到了也更好解释和接受。
于是沈如霜租了间闹市中的客栈,用带出来的银票换了些银两,每日吃好喝好没有烦忧,顶多睡前躺在床榻上的时候,会望着挂满繁星的夜空想着,若是萧凌安在睡梦中将她带回去,又会毁了她一个好梦。
可是出奇的是,她不仅没有被抓到,甚至京城连一点要搜寻她的动静也没有。
沈如霜觉得奇怪,按照萧凌安的性子,若是知道又被她蒙骗了,定是愠怒一阵,然后不顾一切地发动人马来找到她,回去后各种磋磨和禁锢,这回怎么完全不同了?
难道是萧凌安转了性子,终于愿意放下了吗?
沈如霜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萧凌安是这世上最偏执疯狂之人,她这辈子都没指望过他能改变分毫,现在要么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么就是他还在想别的法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门窗关紧,独自在屋内斟酌了许久,想着无论是哪一种状况,起码眼下还算是平和安全的,后面的事情难以预料,与其再这样等下去,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早些离开来得干净。
所以第二日,沈如霜结清了房钱就离开了京城。
她此生从未如此潇洒过,身上藏着足够的银两,不用像儿时那样为了钱财愁眉苦脸;不知为何萧凌安没有再搜寻,不用像前几回那样东躲西藏;乘一叶扁舟四处飘荡,一路走一路赏玩,去的都是安全可靠的地方,不用担心被人残害。
沈如霜这些年过得太过紧张压抑,不是郁郁寡欢被囚于宫中,就是在路上颠沛流离,还要照顾孩子和与萧凌安周旋,早就不知道富贵悠闲到底是什么滋味,如今尝试过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乐不思蜀地一路向南而去。
她走走停停,喜欢哪里就找一间屋子多待一会儿,累了就买一辆马车和几个奴婢,换地方了再转手出去,用了数月的时间逛遍了大半程的向南路径。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来的时候还是温暖春日,现在已经时值深秋,吹来的风都带着冬的寒意,街道上也越来越萧条,沈如霜难得觉得有些无趣,每回出门也要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紧衣衫,实在不大方便。
看来冬天还是要找个舒适惬意的地方度过才好。
说走就走,沈如霜再次收拾行囊,打算继续朝南走。
因为这回她住的是村民的闲置小屋,又待了有一旬之久,所以屋内的东西杂乱地铺展开,她不得不好好收拾一番,在整理梳妆台的时候,不经意间就瞥见了那支顾寻舟送给她的簪子。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离开的时候答应过顾寻舟会回去找他。
这些日子她忘乎所以,很多曾经的事情刻意避开不去想起,此时回忆源源不断地涌现在脑海之中,她愈发觉得愧对顾寻舟,无论是回去当面致歉,还是将那时候欠下的银两还清,总要有个说法。
毕竟,他当初不仅舍命将她护在身后,她这次能顺利逃离皇宫,也是多次用这支簪子刺激了萧凌安的缘故,尽管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玷污了这支簪子,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如霜还记得停鹤居的位置,就近在码头找了一艘船只,就顺着江流一路来到了徽州,再凭着记忆找到了行马村,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路上遇见了当初熟悉的村民,就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是自己出去赚些银两,现在到了冬天,转眼就是新年,所以才回来了。
这儿的人都很是淳朴,非但没有怀疑,还觉得她是个自食其力的好姑娘,热络地挥手后就送她上山了。
踏上每一级台阶的时候,沈如霜心中的紧张都沉重了几分,不知应当以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顾寻舟,直到她犹豫片刻后轻轻叩门,望见顾寻舟身影还是一如往昔地俊逸,只不过神思有些恍惚,看到她之后好一会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才轻轻笑了。
“你......是怎么离开皇宫的?”
顾寻舟从未想过沈如霜真的会回来找自己,那日在他心里已经算作是永别,此刻的诧异和惊喜同时在面容上毫不遮掩地流露,看到沈如霜手中的青龙玉佩后就明白了缘由,唇角的笑意半是喜悦,半是嘲讽。
他还以为萧凌安君临天下,能够把沈如霜带回去就一定能留住,如今看来不也是被她骗的晕头转向么?
沈如霜将他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被他和萧凌安之间暗暗的较劲逗笑了,用袖口遮掩着唇角的笑意,不过弯弯的眉眼还是出卖了她。
顾寻舟瞥见被她笑话后就立即敛起脸色,恢复了初见之时的清冷和高傲,仙鹤般儒雅矜贵地挺直了脊梁,淡淡扫了沈如霜一眼后,错开目光道:
“你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在我这儿躲着?还是说,你是无处过冬,想来这儿白白蹭着?”
闻言,沈如霜更是觉得有趣,一眼就看出来顾寻舟是放不下架子和脸面,分明刚刚重逢之时眉眼含笑,现在还是本性不改故作清高,笑着将簪子从袖中拿出来,在顾寻舟眼前晃了晃,道:
“公子,我还欠着你银子,不是吗?”
顾寻舟望着那支簪子出神,本以为她回宫后就会抛掷一旁,未曾想沈如霜竟然一路带了出来,心中仿佛有温暖的溪流流淌而过,克制地低下头轻咳一声,眸中的光亮却是藏也藏不住的,不肯服软地转身道:
“那倒是,你还是要打理花草,不还完不许回去。”
沈如霜笑着应了声“是”。
*
停鹤居的那间屋子一直给沈如霜留着,听江月说,自从她离开之后,顾寻舟再也没有收留过任何人,也不许奴婢们随意动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只是每隔一段时日去打扫一番,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沈如霜并不介意屋子的事儿,自然也不是特别明白顾寻舟如此执着的缘由,问了江月也只得到一声沉闷的叹息,让她好好珍惜她家公子的一片心意。
她自然是将知己好友的心意放在心上的,笑着应答后就躺在床上歇息了。
天气越来越寒冷,半山腰比山脚下的村落还要冷一些,特别是每日清晨,沈如霜都冻得直哆嗦,但心里又惦记着要帮顾寻舟打理花草,缩着脖子坚持着早起。
顾寻舟心下不忍,这本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玩笑,谁知道沈如霜会当真?
他劝了好几回也没用,索性睡前就把花草都搬进寝阁之中,让沈如霜进了庭院也只有空空如也的地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顾寻舟的用意,嘟哝一声又躺进了被窝。
这段时日,他们就像曾经刚见面时那样过着日子,关系不亲不疏,距离不远不近,相互关心着却谁也没有明说,偶尔被顾寻舟嘲笑和捉弄,过得简单又自在,一眨眼就到了年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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