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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 (扫红阶)


  赵令僖在妆镜前坐下,由次狐伺候着梳妆,目光扫过镜中,见次狐未戴耳坠,便道:“待会儿这些耳坠你随意挑一对,赏你的。”
  “谢公主赏赐。”
  梳过妆,披上纱衣,又有人来通传,说太子妃已至殿外。
  这位太子妃闺名罗书玥,相貌家世都是平平,靠着祖上和皇后娘家攀上些关系,被皇后相中带入宫中亲自教养长大。皇后离宫前安排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她和太子的婚事。
  在旁人眼里,以罗书玥自身条件,只堪堪做个妾室,如何能当得起太子正妃?赵令僖却不觉得,比起太子长兄,她更喜欢这位长嫂。
  罗书玥性子温婉柔和,善解人意,总能猜出她心中所想,与其相处轻松愉悦。今日听到罗书玥要来,她满心期待,欢欣鼓舞地先一步到茶厅等着。
  刚到茶厅落座,茶盏还未端起,罗书玥已至厅前。赵令僖起身小步迎上前去,拉着罗书玥一同落座,催促着宫人端些罗书玥喜欢的糕点果子来。
  罗书玥还未坐下便问:“听说你昨夜召了内狱的人,可是宫里有谁惹你不痛快了?”
  “有些个人不听话,给个小小的教训,没什么大事,咱们不提这个。”她撒娇摇着罗书玥的手臂,“嫂嫂,有什么趣事,快说来听听。自次燕传话后我就惦记着,片刻也等不得了。”
  “几日不见,还是从前那个却愁。只是再心急,也要慢慢来。”罗书玥抬手替她理顺耳发,温声问道:“我且问你,昨日是不是将新科状元招入宫中了?”
  赵令僖点点头:“是招来了,就在清平院里住着。”
  “我要说的趣事,正与这位状元有关。”罗书玥招随侍婢女上前,取过一纸信笺,交予赵令僖手中,方才继续说道:“殿下知道却愁许是喜欢这位新科状元,便遣人去打听了一番。人倒是干净,却有一点——是个订了婚约的。”
  她将信笺展开,纸上所述乃是张湍生平,出身书香门第,虽不算什么显赫门庭,但在当地也算望族。祖辈世代读书,出过举人,亦出过进士,却都不精于官场之道,仕途不大顺畅。张湍开蒙早,读书颇有天分,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
  张氏一族门风俭朴,教出一个不喜奢华、洁身自爱、清正端方的张湍。不似寻常文人在读书科考之余总去风月场所一问风雅,张湍从不出入秦楼楚馆。恪守礼教规矩,娶妻之前不纳妾、无通房,这便是罗书玥所说的“干净”。
  至于他的未婚妻,则是祖辈世交家的女儿,姓孟,亦是书香门第出身。
  “孟家有门近亲在京中,殿下差人去问过。这位孟家小姐,平日里规规矩矩足不出户,只每年观音菩萨诞辰会随祖母一起去庙中进香。”罗书玥又道,“说是曾为寺庙作过一幅画,自那之后,当地人便说这位孟家小姐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字画?”赵令僖将那纸信笺丢到一旁,好奇追问:“那张湍和她见过面吗?”
  “这边不得而知了。”罗书玥摇了摇头,“不过据孟家这门近亲所说,张孟两家一早便议定了,待春闱放榜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给这二人完婚。如今状元郎虽被你扣在海晏河清殿,但婚书还在张孟两家家主手里。”
  “这位孟家小姐漂亮吗?”
  “外人未尝一见。”
  “赶明儿我让父皇将她招进京来瞧瞧。”赵令僖饮一盏茶,埋怨道,“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听来没什么意思。”
  罗书玥道:“殿下已差人去取二人的婚书庚帖了,可觉得有趣了些?”
  赵令僖眼睛一亮,将茶盏放下道:“这还差不多。快晌午了,嫂嫂中午陪我一同吃,别管太子哥哥了。”
  “好,都依你。”
  罗书玥陪着赵令僖用过午膳,将她哄去午睡后才离去。
  下午起风,凉爽许多。
  赵令僖午睡醒来,嗅到屋内弥漫着淡淡荔枝香,招人一问方知,是孙福禄带着人手到海晏河清殿中依着皇帝的意思造假山、挂红荔。另备了些许品质上佳的荔枝在冰窖里镇着,若她想吃,随时可以取来。
  刚刚睡醒暂没胃口,倒是好奇孙福禄这满山红荔挂得如何,她便带着人往后院去。
  暑日下,数十名内侍汗流浃背,衣衫湿透仍在忙碌。一队人堆砌假山,一队人插栽树枝,一队人捧着荔枝,想法设法地将荔枝挂在枝头。虽只刚有个雏形,但红荔绿枝入眼,已是赏?????心悦目。
  后院有莲塘,塘岸有风亭。
  孙福禄挂心赵令僖许是要来看,一早便在风亭中布置好冰匣茶点,赵令僖在风亭中坐着,听孙福禄讲说这满山红荔的来头。由谁设计的图样,哪里取的山石,哪里贡的荔枝,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
  末了,孙福禄着重点了一句说:“画图样的探花郎,正是前代大家池春阁的后人,老奴瞧着那笔山水画,约么着是有几分池大家的风骨。”说着便遣人将图样拿来,在赵令僖面前展开。
  赵令僖不懂字画,瞧着满纸红红绿绿十分热闹,心情大好:“画得不错,有赏。”
  “不知公主要赏些什么?”孙福禄令人收起画卷,仔细问道。
  “昨日我从七哥那儿淘来两箱字画,就赏他了。”赵令僖说完,侧首去问次狐:“说起来,张湍的奏疏怎么还没送来?”
  次狐垂首苦笑。早晨赵令僖尚在熟睡,清平院宫人便已将奏疏送来,由次狐收着。张湍惯用右手书写,昨日被废了右手,哪怕忍着伤痛勉强练了一夜左手写字,今日写出的字迹也是东倒西歪。
  “奏疏一早就送到了。只是公主尚未起身,奴婢擅自做主将奏疏收了起来。”
  “拿来我看看。”
  一炷香后,奏疏送到赵令僖手中。她展开奏疏一看,纸上落着歪歪斜斜的字,比起刚刚开蒙的孩童好不了多少。
  “说是状元,这字写得竟还不如太子哥哥家那只小毛球。”她将奏疏抛到孙福禄怀中,“你们都传着看看。”
  待亭中人都看过后,孙福禄将奏疏递回,她接过后随手丢入池塘。
  水波荡荡,将纸张完全浸湿淹没,纸上歪曲横斜的墨迹渐渐晕成一片,再辨不出其原本模样。


第9章 (虫)
  状元字丑,一时间成了后宫一桩趣闻。
  流言传入清平院中,次杏听了气得直哭,却又怕叫张湍瞧见,擦干净眼泪才去研墨。但一见张湍垂在身侧的右手,提笔练字的左手,便又是鼻头一酸,偷偷抬袖抹泪。
  宫人们交头接耳议论,张湍亦能听见,他未放在心上。但见次杏红肿着眼,便猜到一二,委婉劝慰着说:“我开蒙早,年纪小手上没力气,笔在手里总拿不久,字便写得歪七扭八,难以入眼,因此时常被父亲打手板。如今能静下心来从头开始练字,也不必担心再被打手板,于我而言是件乐事。”
  “大人这是无妄之灾,无端受累。”次杏放下墨锭,短叹一声,添盏热茶送上,有拿来素帕放在案边。
  因赵令僖没有吩咐,无人敢传御医来为张湍医治,好在成泉懂一点疗伤法门,勉勉强强将张湍的右手拿笔杆固定包扎上。
  一直无药疗伤,右手整日阵阵作痛,天气又愈发炎热,左手提笔书写也是件难事,几桩事撞在一起,饶是张湍心神安定,额上也是热汗不断。
  张湍搁下笔,取来素帕擦拭汗水,饮盏热茶后继续练字。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次杏研墨的细微声响。
  忽然,成泉慌慌张张跑来,面带喜色向张湍道:“张大人,好消息,七皇子来了。”
  “七皇子?”张湍停笔,心中莫名,便问:“是来寻我?”
  “对,对。”成泉气喘吁吁,次杏忙倒杯温水给他,又拍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待气息平定下来,他才继续说道:“七皇子来寻公主,但公主出宫去了,于是便说要来见见大人你。宫里旁人不敢拦着,人马上就到院门前了。”
  闻言,张湍提笔继续写字。练了多日左手书写,他笔下的字已有模有样,只要勤加练习,无须太久,便能写出整整齐齐的端方小楷。
  成泉瞧了心急,上前扯开宣纸道:“哎呦,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还在练字。七皇子马上就到了,您去见见七皇子,说不准他能救您出去。”
  言语迫切至极,他听了却不为所动。
  前几日赵令僖搬来那两箱字画,便是从七皇子手中讨来。能将池春阁传世作品随手送来,足可见亦是纵容偏宠赵令僖这个妹妹,即是如此,又怎会为他说上几句公道话,更何况救他出去。
  除他自身外,无人能救他。
  二人看着稳如泰山的张湍,只能干着急。最后是次杏递了眼色,成泉心领神会,趁张湍不备,一把将人扛起,扛入院中。
  成泉刚刚将人放下,还不等张湍责怪,赵令彻已进入院中。成泉与次杏一同跪迎,张湍怔怔站在院中,心中无奈叹息一声,而后躬身问礼。
  赵令彻看到他施礼时,手臂动作十分僵硬,便多看了一眼。待他直身之时,又见他面色惨白,心中约么明白了一二。
  “燕脂,将东西拿来。”赵令彻唤来随行婢女燕脂,燕脂手中提着一方食盒,送上前来。赵令彻将食盒盖子启开,其中是一个青瓷汤盅。“老师挂念着你,今日到学宫授课,怕你在宫里吃得不好,特意托我将这碗热汤面给你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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