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甚高兴地离开他们这个小家。
周渡总算觉得耳根子清净,回到他和瑜珠的主院, 却见瑜珠正叫人烧火盆,怀中抱着的,似乎恰是母亲说的什么男人的衣裳。
他过去蹲在瑜珠身边:“这是什么?”
“是沈淮安生前最后一次来找我,要我帮他做的衣裳。”瑜珠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了,还是被炭火给熏的。
“周渡,我从前一门心思只想着同他拉开距离,所以即便是后来他待我再好,我也不曾再主动为他做过什么。当初铺子刚开张的时候,我给许多人都送了衣裳,沈夫人,国公爷,还有蔡家的几位兄长,可是独独没有给他送过,他临走前,说想要一身我这里的衣裳……”
她望着炭火,越说眼眶越红,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泪水便已经裹满了整张脸颊。
“周渡,我想他了,我真的有些想他了……”
她转身埋进周渡怀里,打湿他厚重的衣领。
周渡知道她是为何才会说出此话,也不会让自己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只是还是不可避免地揽紧了瑜珠的肩膀,要她靠得自己离更近一点。
“那如今这身衣裳,是要怎么处理?”他问。
“沈夫人说,烧给沈淮安。”
可是他是在地牢里自尽的,连个衣冠冢都没有,她想哭坟,也都没有地方去哭,要烧东西给他,也只能在家里支个火盆,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烧过去。
“那我陪你一起。”周渡拥紧她,陪她站起来,接过她怀中的衣裳,也不管沈淮安愿不愿意在地底下还穿他碰过的东西,将东西展开,扔进了眼前熊熊烈火跃动的火盆里。
火焰升到三尺高,随后落进去的,还有一地的纸钱同金银元宝。
瑜珠是夜是眼睛哭得太累,迷迷糊糊在周渡的怀里睡过去的。
很神奇,男人的怀抱就像个巨大的火炉,即便天再冷,也是暖的。瑜珠入冬后便格外喜欢窝在周渡怀里,不为别的,只为那一丁点她自己没有的温暖。
而周渡也喜欢每晚都抱着她入睡。从前她身子瘦弱,两人还可以面对面紧紧相拥,如今她肚子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大了起来,他便只能从后往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
冬夜同一床被衾下的夫妻,前胸贴着后背,是永远也不会分开的画面。
—
距离年节还有三日的时候,朝廷开始允许官员们休沐,从年前到年后,统共九日,足以用来阖家欢庆,热闹过年。
温氏一边忙着家中的事情,一边又不忘日日往他们这边赶。
“年节总要回家过的?这是韶珠在家中的最后一个年了,你身为长兄,怎么能有不在家的道理?”她苦口婆心,搬出了周韶珠的事情,希望周渡能看在妹妹的份上,好歹是带着瑜珠回家里去。
这些年,温氏虽然仍旧是那般刻薄自私的嘴脸,但周韶珠的确是变化很大,周渡当年在离开钱塘去闽州赴任前,特地又将当初教导过她的嬷嬷请到了钱塘,继续教导她。
三年下来,她总算知晓何为真正的大家闺秀,何为真正的名门淑女。
周渡当初回到京中那般久,才选择从家中搬出去,主要也是因为顾忌到妹妹的亲事。他明面上说是在等新宅那边整理好,实则却是在周韶珠和周玉璇的婚事都彻底定下来之后,才提出搬出的周家。
温氏见他仍旧无动于衷,心烦意乱地推了推他:“你到底能不能给我个准话?你当初离开的时候不是说好了,逢年过节你依旧会回来吗?怎么,如今便是不作数了吗?”
周渡总算肯回她一句:“中秋与重阳,我是有哪个节日不曾回到家里去?”
温氏噎了一噎,顿时打起更强的精神:“可那都是你一人回来的!”
如今瑜珠肚子里怀的是她的宝贝孙子,又是年节这样重要的节日,她自然想要她一并回来,最好是日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住着,叫自己看着孙子出生,看着孙子长大。
“何况。”她又补充道,“你还好意思提中秋同重阳?叫你在家里住一夜都不肯,不过就是到家里用了顿饭,马上便又赶了回来,这是年节,何等重要的日子,你还想奔波来去,就在家中用一顿饭便又赶回来吗?”
周渡沉静的目光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似乎是在问她:“有何不妥?”
温氏气的脑门顶上直冒烟,正欲发作,便听周渡道:“我说过了,若是瑜珠愿意回去,她自然会主动提出来,母亲继续在这里问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不若早些回家忙活,准备除夕吧。”
“我生你究竟有什么用?”
温氏只能是气的直跺脚。
她这一月来,真的已经是没少往他们这边下功夫,一有空便来看望瑜珠,给她带各种燕窝补品,送各色绫罗绸缎,还特地亲自去庙里给她求了个护身符,叫她和孩子都能够平平安安的,她扪心自问,自己已经是在拿亲生女儿一般待她,不明白她为何就是不领情,为何就是不肯多给她一点笑颜,答应她回到家里去住。
这么犟的人,当真是世所罕见。
她在往外走的这一路上,瞧见他们府里也是一日胜一日的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红红火火,到处都透露着年节的气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回了家。
回到家里,周开呈问她:“如何?他们依旧是不肯回来?”
温氏睥一眼自己这只会说风凉话,半点不知道行动的丈夫,没给他好脸色。
刚坐下打算喝点茶,便听门房来报,说是温家人过来了。
对了,温氏想起来,自己今日还请了哥哥嫂嫂同几个侄子侄女吃饭。
不过她请的是晚饭,这才刚过午时,他们竟就来了。
她忙热络地迎上去。同哥哥嫂嫂自从把孩子们的事情说开了后,两家的关系终于又渐渐恢复到了从前,年前这一顿饭,是必不可少的。
温家孩子也多,这一来便是一大家子,她在人群中一眼窥到了温若涵,刚想好奇她竟没有随婆家过年,温夫人便先解释道:“若涵上月回京后不久便发现有了身子,这么冷的时日,我便叫她不要再奔波,安心在家中过年,明日姑爷和他家那位妹妹也会一齐到京中来,在我家过除夕。”
“原是这样。”温氏恍然大悟,打量温若涵的眼眸都多了几分欣喜,“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有了身子,要做母亲,是该到处都当心些的。”
“谁说不是呢。”温夫人道,“你家那个,不是听说也有了身子,怎么,如今都快要年节了,还不回家里来住吗?”
这一问便问到了温氏的心窝痛处,她僵笑了笑,尚未开口,便听温若涵先道:“母亲,我好像把您前几日为我求的护身符落在马车上了,您帮我去看看吧。”
“护身符掉了?”温夫人一惊,忙不迭便向外去,“那你等着,我这就亲自去看看。”
事关女儿平安与否的大事,温夫人自当格外用心。
温氏在边上听着,不禁想起自己为瑜珠求的那个,不知她有无每日都好好地带在身上。
温家的夫人走后,温若涵便上前两步,来到了温氏十分贴近的跟前。
“姑母。”她道。
温氏旋即也欣慰道:“若涵。”
只是叫完了她的名字,她便再没了下文。
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着自己这个侄女,到底还能说什么。
打小看着她长大,满心满眼都以为她将来一定会是自己的儿媳妇,不想,还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如今她也已经嫁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她真正的儿媳妇,也已经怀上了她儿子的骨肉,叫她马上就要做祖母了,她心下感慨造化弄人的同时,着实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说什么都是不恰当的,说什么都是要叫人唏嘘的。
可她不说话,温若涵却是要说的:“她如今还是这般不听姑母的话,非要什么事都同姑母对着干吗?”
“啊?”温氏眨了下眼,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她虽然每回从他们那边回来都是一肚子的火,但其实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同人说过瑜珠的坏话了。
毕竟是她日后都不会再变的儿媳妇,还怀着她儿子的骨肉,当初那些事,她心底里也不是从未有过愧疚,所以与瑜珠接触的这些时日下来,当真已经是极少会在外人面前抱怨她了。
可是她没听错,温若涵又继续道:“姑母,表哥如今被她这样占着,连年节都不归家,您同姑父便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我听闻……”
“若涵!”温氏总算回过味来,急急地打住她,“他们尚未归家,那是因为明觉今日才刚休沐,他们那边宅子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过两日除夕,自然便会回来了,不急在这一时的。”
温若涵蹙眉:“可是姑母……”
“若涵。”温氏指着早就进到厅中的一大家子,“你如今有了身子,还是赶紧到厅里去同他们一块儿坐着吧,到炉边暖和暖和,你母亲我在这里等就是了。”
温若涵眸光诧异,启唇想要再说什么,但看到自家姑母的神情,她便知道,她如今说再多,都已经是无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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