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做到了。
归心昏迷好几日,秦纤巧与谢松来看过她,想查看她伤势,亲自为她疗伤, 都被魏衍找借口拦在外面。她正是虚弱的时候, 若是被发现身份便会很麻烦。
结界之内,归心身上的魔气与灵气四溢,交相疗愈着她的伤口与经脉。
那日满宗门弟子围着九星楼的掌门长老要说法,闹得很大, 这消息极快速的在修仙界传开来, 九星楼的人很快便全部撤离十方宗,对外仍保持和殿上一样的言论。
他们走后, 谢长闲也被放出来。
他第一时间就奔向星峰,与魏衍交替守着归心, 防止外人靠近。
他也遵从魏衍的嘱托, 沉默着一言不发只在结界外守着而不进房间里查看,除了刚来时闯进去那次。
故而谢长闲也并不知道, 魏衍不准让人进去甚至找借口拦下谢松与秦纤巧, 也只是因为归心身上如今魔气与灵气正毫无遮掩的外泄着, 若被发现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深夜,他守在房门口望着天上的明月出神。
结界内传来轻微的声音,他立马回神看去,便见归心半睁着眼望出来,他连忙站起来道:“师姐,你醒了?我、我去找魏师兄!”
他转头跑掉,已经深夜,魏衍却仍旧快速赶来。
来时却见归心已经又睡去。
两人在门外坐下,谢长闲这些日子似是变了个人,沉默安静,如今归心醒来他便也只是不时回头看看归心,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
魏衍轻瞥他一眼,“你那日为何那般冲动?”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上次谢长闲没有回答他,便是谢松与秦纤巧问他他也一直闭口不谈,这次谢长闲却开口答:“我听到了九星楼的人谈论起师姐和将来吞并十方宗的事。”
他默了默,压低声音,“我只后悔没有更快更狠地一剑劈死那狗屁掌门。”他声音里带着狠意,面露凶色。
魏衍冷笑一声,“就凭你这刚刚筑基的修为?”
谢长闲没说话,他只是很确认自己是可以办到的。
月凉如水倾泻而下,铺满整个院子,可他俩坐在檐下台阶上,身处阴影中没有被月光眷顾,只有无处不至的林风轻轻拂面而来,在结界上碰一下散开来。
“师兄,我从小便关在结界中,从没接触过外人,第一次完全清醒出门便恰恰好遇到了师姐,每一次闯祸师姐都挡在我前面,师兄,我是不是特别混账?”
他低着声音很是低落,“不论如何,我都不后悔闯进去砍他一剑,只是害得师姐受伤却并非我本意。”
魏衍并不关心他后悔不后悔,本意不本意,只问:“你在结界中是不清醒的?”
谢长闲看他一眼,“不清醒。”
“为何?”
“不知道。”他爹娘再三告知过他不能告诉外人,如今算起来,这十方宗除了爹娘与师姐,都算‘外人’。
他又回头看一眼归心的方向,默默收回视线,“师姐还要多久醒来?”
魏衍在黑暗中凭借着灯笼淡淡的光看他的神情。
“我看看,你守好。”他站起身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谢长闲认真在外面看守着,不敢有丝毫马虎,没等多久魏衍便又重新出来,开门声传来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房中结界已经被撤去,归心安安稳稳躺在床上。
魏衍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去旁边说话。
“归心对你好吗?”他问得很突兀,谢长闲蹙了蹙眉,这不是有眼睛都看得见的吗?现在师姐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见他不答,魏衍也不介意,接着又问:“你与她初相识,家中与其并无故交,她为何对你好?”
谢长闲立时冷了眉眼。
“你想说什么?”他师兄都不想叫了。
魏衍见他态度不由得皱眉,他是不是提醒得晚了些?可也正是谢长闲现在这态度,他才越发觉得必须得提醒了,亡羊补牢未晚。
“因为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那人对她很重要。”
魏衍语气平淡将真相告知他,本以为谢长闲会突然醒悟,却没料谢长闲只是耸耸肩。
“我知道,归弦嘛。”
这个名字再次从他口中说出,魏衍蹙了蹙眉,“你知道?”
“知道。”谢长闲点点头,他早就知道了,师姐不止一次对着他叫‘阿闲’,可她喊的明明不是他,也不会愿意叫他阿闲。
“归弦是谁?”魏衍谨慎而小心的问出这个问题。
谢长闲:“她的家人。”他娘告诉过他,归心是永宁村人,如今全村仅剩她一个人了,这归弦,应当就是她家人。
魏衍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谢长闲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更不知道谢长闲如今这模样是什么意思。
“你就想说这些吗?我都知道了。师兄早点歇息,我守着师姐。”他朝魏衍抬抬下巴转身又重新回到檐下坐好。
魏衍没有再多说,心情极其复杂而沉重的离开。
全宗门上下都在瞒着谢长闲归弦的事情,可他早就知道了,甚至连归心与归弦之间的关系都知道了,原本他担心谢长闲,如今他担心归心。
秋夜凉,谢长闲在门口地上打坐,耳朵却随时听着屋子里的声音,房门没有关,归心有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听到。
明月西坠,谢长闲才发现里头人已经醒来,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起身转头走进房间,月光斜斜的从房门口落进屋子里,他半身站在月光中。
“是小师弟吗?”归心轻声问。
谢长闲点点头,“是我。”
“师姐对不起。”他低下头,语气情绪都很低落。
归心眉眼温和的看着他,轻声安慰,“无事,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他做了冲动的事,却也正好成全了她的计划。
谢长闲在这几日里想了很多话想和归心说,可现在看着她的模样,听着她的声音他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反倒显得有些紧张拘谨。
归心看出他的自责,又缓缓道:“别担心,你做的很好。”这事上她对他没有丝毫责怪。
谢长闲诧异抬眼,归心目光柔和的点点头,“此番多亏了你,只是下次动手前告诉师姐一声,师姐替你动手,别脏了你的手。”
一句话让谢长闲眼睫颤了颤,片刻后才犹疑开口:“师姐为什么要替我担责?我既然敢做便敢当。”
归心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笑着,“刺伤九星楼掌门的责任你可担不下来,师出无名,会让师父师娘难做,我也不想看你受伤。”
谢松与秦纤巧若是要做什么也不会用这么激进的方式,唯有她,处于漩涡中心的人才有足够的理由这般大闹。
谢长闲抿紧双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最后一句心跳很快。
床上那人还在盈盈看着他,他有种对战中败下阵来的感觉,匆匆说了句:“可我也不想看你因我受伤,我自会承担我该承担的,师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便一溜烟离去。
归心轻闭双眼,很是疲惫。
昏迷这几日,她再未进过无梦界,至此她也彻底确定不是归弦而是谢长闲。好在她醒来时看到门口那熟悉的身影没有立马开口,还算得上清醒。
可若是谢长闲,他又为何似乎不知无梦界中之事,未曾提起,也未有别的变化?
归心不得而知。
谢长闲没有告知魏衍,以至于魏衍是次日上晌来替换谢长闲时才发现归心已经醒来的事。好在他昨晚替她将魔气与不止筑基修为的灵气收起之后才将结界撤去,否则怕是要酿成大祸了。
归心见他来与他对视片刻后也忍不住笑了。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
毕竟他才警告过自己归弦与谢长闲不是同一个人,让她不要对谢长闲起了别的心思。那日殿上她那般做,站在他的角度,无论如何看都像是对谢长闲有别的心思。
魏衍瞥她一眼,检查过她身体恢复情况后才沉声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但若是可以,不要再做这种事。”
一次便罢了,若是再多来几次,他不知道谢长闲会产生什么样的心思。
归心笑容渐渐褪去,望着帐顶平静开口:
“我只是不想看到那张脸躺在血泊中。”她没有看到当年归弦倒下的样子,也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重现,即便是这张相似的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她也不想。
魏衍未曾想到这一层,只以为归心是把谢长闲当成归弦在喜欢,同时又能完成她别的目的罢了。
“可小师弟会误会。”他默了默,又道,“你最好记住你爱的是谁。”
他语气平静不带任何警告意味,却让归心发笑,“那我若记不住你会如何?杀了我?还是将我与归弦的事情公之于众?”
魏衍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认真起来。
归心收起笑,语气平淡:“我会分清楚的,除了脸他哪里都不像他,这世上只有一个归弦。”
她话说完时脸上彻底没了表情,她清醒的,比谁都清醒。
房中气氛压抑起来,无人注意门外身影悄无声息离去,修为高深得没有惊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