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公主将皇帝与云莺两人眉眼间的官司看在眼中,慢慢饮下一盏酒,双颊泛着一抹红晕,微笑去看坐在她旁边的荣安县主:“荣安若跟着我皇兄去了,指不定这发现白狐瑞兽的功劳便是你的。”
被皇帝拒绝随行之事,荣安县主自然不会对旁人说起。
那两名侍卫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送她去寻清河公主,她也没让他们出现在清河公主面前。后来清河公主问起,也只道自己不小心耽搁时辰错过了。
此时听见清河公主的话,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但面上浅浅一笑:“殿下惯会取笑我,我哪里能有淑贵嫔娘娘的本事?”
清河公主又饮下一杯酒,嗤笑:“也无非是……”说着意识到不对,顿一顿,转而道,“罢了,总归是喝酒吃肉更畅快。”
荣安县主心下遗憾清河公主那未说出口的话。
面上微笑着举杯与她同饮。
宴席至亥时附近才散。
赵崇送云莺回到正殿以后交待云莺沐浴后不必等他休息,便去处理要务。
云莺也一贯不同他客套,沐浴梳洗过自顾自躺下睡觉。
及至秋狩的第二日、第三日,随行众人各自狩猎,才一日便浑身酸软的云莺只待在行宫,哪里也不想去。赵崇也没有出去,留下批阅堆积的奏疏,云莺则忙着看话本、喂白狐、逗阿黄,不亦乐乎。
幸好行宫有温泉热汤可泡。
缓和过两天,云莺身上的酸软散了个七七八八,又跟随赵崇骑马入山林。
赵崇没有再如第一日那样同她共乘一骑。
两个人骑马并行入得山林深处,见到的猎物多起来,依旧收获颇丰。
变故却出现在刹那之间。
暗中飞来的利箭射中身下马匹,玉花骢马吃痛受惊,长啸嘶鸣中抬起前蹄。
事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马背上的云莺反应不及,手中缰绳没能握住,眼见要摔下马去,又忽觉一条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下一刻她被抱起来,继而颇为狼狈面朝下伏在另一匹马的马背上。
她抬眼,瞥见山林间似出现蒙面黑衣人。
不等多看两眼马匹已疾驰往前。
伏在马背上的云莺被颠了个七荤八素,耳边风声呼啸,脑袋嗡鸣,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只知道救她的人和叫她这般狼狈的人是皇帝。
不知究竟过得多久这匹马的速度终于慢下来。
待云莺从马背上下来,她眼冒金星,扶着赵崇勉强站立住,又发现不对——
侍卫全不见踪影。
怎得单单剩下她和皇帝两个人?
云莺晕晕乎乎,却见赵崇手中的马鞭一甩,催那匹马沿着山道继续疾驰。她皱眉,赵崇手臂扶着她,笑道:“看来爱妃今日得陪朕吃些苦头了。”
第36章 背她
云莺这会儿脑子转不动, 但看见皇帝的笑便觉得来气。
也亏他笑得出来!
事发突然,性命要紧,叫她那样伏在马背上被颠个头昏眼花、耳鸣目眩也只能认了。可现下没有马匹要她怎么办?她这个样子像是能跟着他一起逃命的吗?
四肢酸软的云莺强忍因颠簸而生的一阵恶心。
她身上难受,心里有气, 望向四周, 见不知究竟身在何处更是烦闷。
赵崇听见云莺的埋怨,收起笑。
再看一看她面如土色又气鼓鼓的模样, 一颗心软下来。
郯王胸有大志, 他一直有所觉察,但郯王奸猾, 他始终未能将实证握在手中, 便不宜贸然行事, 打草惊蛇。直至数月之前,他借着蜀中与江南西道的赈灾事宜查察吏治, 趁机拔除朝臣中一批贪官污吏,其中不乏郯王的党羽。
那桩事情大抵叫郯王沉不住气。
而这一次提前觉察郯王秋狩将有异动也因他能听见旁人心声的本事。
前些时日他留心到一名负责秋狩巡护事宜的京卫指挥佥事暗藏奸诈,命人悄悄查探,进而推断郯王在秋狩之际将有不轨举动, 索性将计就计。
此番确实可以不将云莺卷进来。
但答应过秋狩带她来狩猎,不好食言,叫她心中失望。
且在此之外,妃嫔中也须得有一个人策应他。
而这个人自然非云莺莫属。
既然把人带来紫泉山,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心,便不可能留她一人在行宫。只今日若跟在他身边难免叫她吃些苦头,方才事出紧急, 一时顾不上太多, 叫她无端遭罪, 也不怪她会气不打一处来。
目下却又不是同她解释的时候。
“上来。”心念电转间,赵崇松开云莺,拿背对着她,偏头道。
扶着他的背、紧拧着眉的云莺没有更多动作。
赵崇语气便软了两分,耐下性子同她说:“此地不宜久留,朕背你走。”
云莺目光落在赵崇宽阔的肩背上。
过得数息,她鼓一鼓脸颊,倾身上前趴在赵崇的背上。
赵崇便将云莺背起来。
之后他辨认过方向与地势,背着云莺离开他们停留的这个地方。
虽然提前有所筹谋,但在诸般事情尘埃落定之前须得谨慎小心。赵崇也舍了山道,稳稳背着云莺穿梭于山林草木之间。趴在他背上的云莺手臂搂住他的脖颈,脑袋靠在他肩膀,由于头昏得厉害,实在生不出什么想法,反而嗅着皇帝身上如松如柏的气息,一不小心睡着过去。
背上的小娘子不声不响,呼吸绵长。
赵崇注意到时低低喊得云莺一声,半晌全无回应,方确认是睡着了。
一刻钟前尚在埋怨生气的人转眼趴在他背上睡得香甜。
赵崇啼笑皆非,可见她如此,本来不佳的心绪不由得缓和下来。
罢罢罢。
左右是他背着她,若无意外也不会遇见人,便让她歇一歇。
但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紫泉山。
赵崇想着,脚下步子没有放慢,但迈得比之前更稳健。
云莺一觉意外睡得颇安稳。
悠悠醒转时依旧如之前那样趴在赵崇的背上。
只人有些迷糊,乍然不知今夕何夕,待睁开眼看清楚周围景象才记起皇帝遇刺,而她正陪皇帝一起逃命。思及自己在这般情况下也能睡着,云莺有些赧然。
好在睡得一觉过后,头昏脑胀的感觉几乎散去,也不再觉得恶心了。
她松了松搂住赵崇的手臂。
“陛下,臣妾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云莺的话传入赵崇耳中,而比她这句话更早传入赵崇耳中的是她的心声。在她意识逐渐清醒的一刻,赵崇便知道她醒了,可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等会儿。”
赵崇声音微哑,“前面应有溪流,我们在那处稍事休息。”
尽管认为皇帝背着她走出去不知道多远十分辛苦,但又相信皇帝不会委屈自己,云莺听言便不坚持,由着皇帝继续背着她。
不过比起之前她变得清醒许多,对眼前状况也能多思考几分了。
云莺便慢慢在心底分析着。
她在意的并非那些黑衣蒙面人刺客是怎么一回事,在她眼里,这些事自有皇帝去操心。她更在意皇帝的反应,在意他带她策马逃脱那些黑衣人的刺杀以后,面有笑意对她说起今日得陪他吃些苦头。
他所表现出的平静与镇定,不似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这样简单。
更像……
“陛下,臣妾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云莺低声开口,得赵崇首肯方道,“陛下是不是对今日状况有所预料?”
赵崇将片刻前云莺心下那番分析听在耳中,对她问出这个问题便不惊讶,笑一笑说:“爱妃怎会有此一问?”
云莺心下得到答案,没有解释,只道:“臣妾信口胡问,请陛下恕罪。”然而确认过皇帝早有预料、知皇帝必有安排,那么她真正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极低,晓得自己多半无恙,一颗心顿时放回肚子里。
至于旁的。
皇帝陛下带上她“逃跑”,甚至背得她一路,无疑不会不管她死活。
这便已经足够了。
云莺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前被颠个七荤八素的少许怨念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崇见识她的情绪倏然由紧绷变成松弛,再无忧虑,纵知她向来心大也依然深深觉得叹为观止。可她若非这般性子,兴许他便会犹豫是否带她来紫泉山了。
背着云莺又走得不一会儿,见小山坡下有一条小溪流淌而过,赵崇才让云莺从他背上下来。之后两人下得小山坡,去到溪水旁稍事休息。
云莺径自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抬眼望向走过来的赵崇,见他汗如雨下,知是背她走得那么长一段路闹的,终于良心发现。
“陛下来这儿坐。”起身将赵崇拽过来坐下小憩,云莺又从袖中掏出一块贴身带着的罗帕,体贴帮皇帝擦汗。
赵崇心下无比受用,嘴上偏说:“爱妃也坐下休息。”
云莺看他一眼,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不说话,只是嘴角弯一弯。
赵崇却看明白这一记眼神的意思——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未必能有下一次,他理当珍惜。
云莺帮皇帝擦过汗,她挽起衣袖,又走到溪水旁蹲下身去洗濯罗帕。待她折回来时,赵崇从袖袋中摸出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打开来里面包着糕点和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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