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实在有些累,我便先走一步了。”
良妃笑容淡淡,被大宫女扶着上轿辇,离开蓬莱殿回去无双殿。
皇帝陛下多么看重云莺、云莺如何得圣宠, 这些事情, 她无疑也看在眼里。可贤妃吕兰双和荣安县主的下场更摆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云莺不是善茬,陛下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都可能将自己埋葬在这深宫之中。
从前她也不是受宠的人……
良妃垂眸,望着衣袖上绣着的精致玉兰花微抿唇角,她和云莺实在谈不上有过节,有何容不下?
娄昭仪自讨了个没趣,一时间悻悻。
虽然和良妃比往日走得亲近了,但若论起交心,到底远不及……
想起吕兰双,娄昭仪面上一白。
她终是也被大宫女扶上轿辇,先行离去。
良妃和娄昭仪走后,妃嫔们便也陆陆续续离开蓬莱殿。
顾蓁蓁今天夜里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她本是该回听雨楼的,偏醉意上头,不愿马上回,反而四处闲逛。
大宫女翠梅一劝再劝却无用,不得不陪顾蓁蓁踩着夜色在宫中散步。待走到一处荷塘附近时,水面上有夜风徐徐吹来,也带来几分沁人心脾的凉意,格外舒适。
顾蓁蓁在荷塘附近徘徊着。
不多时,似隐隐约约传来喵喵的猫叫声。
“有野猫?”顾蓁蓁竖起耳朵听过一会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过去。
翠梅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不在意那野猫只在意她不肯回听雨楼:“娘子,天色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顾蓁蓁回过头来,倒也没有生气,但不同于平日,嘟嘟囔囔犹如耍赖说:“翠梅,你帮我将那野猫抓住,我便同你回去,如何?你若不肯,我便不回了。”
没听见大宫女翠梅答应,她又吵着要野猫,且干脆在荷塘附近的一块低矮的假山石上坐下。
翠梅无法,连忙哄她:“好,奴婢这便去抓那猫,抓住了娘子便回去。”
顾蓁蓁爽快答应:“好!”
翠梅想着那只野猫听声音便在附近,这边有什么动静应当都听得见,因而叮嘱过顾蓁蓁几句便去了寻猫。
野猫比预想得难抓,翠梅没能马上回到顾蓁蓁的身边。
而坐在假山石上的顾蓁蓁被醉意闹得、被夜风吹得,不多时靠着假山昏昏欲睡,人也迷迷糊糊。
混沌间听见周遭似有人在说话。
顾蓁蓁正是迟钝,只揉了下眼睛问:“翠梅,可抓到那猫了?”
偏大宫女翠梅没有任何的回答。
顾蓁蓁疑惑中睁开眼,却忽觉脑后一阵风声,反应不及,已是后脑钝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翠梅急急忙忙抱着那只野猫回来寻顾蓁蓁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刻多钟了。
“娘子,野猫抓到了……”她凭借记忆回到荷塘附近,欢喜说着,却发现不见顾蓁蓁踪影。
“娘子!”
翠梅惊慌高喊,举目四望,心神慌乱中朝荷塘里看去。
岂料下一刻水面上当真有异样响动,光线太暗,看不分明,却似有人落水。翠梅惊得将手中的野猫扔开,她脑袋嗡鸣,连忙一面准备下水一面喊人来帮忙。
……
云莺在宴席上也喝了些酒。
同乘御辇回月漪殿,赵崇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知道她饮酒了,但过得片刻又发现她的反常。
手掌被云莺攥在手中反复把玩着,赵崇虽然没有抗拒,任凭她翻来覆去不知在好奇什么,但也忍不住偷偷觑靠在他肩上的人两眼。云莺一双眸子落在他手掌上,对旁的事仿佛全无兴趣,而好半天没有等来云莺只言片语,赵崇按捺不住低声问:“莺莺……你是不是醉了……”
云莺终于抬眸看赵崇。
静静对望数息,她将赵崇的手掌松开,也坐直身子不再靠着他,摇摇头说:“臣妾没醉。”
今日宴席上,不知怎得喝着酒便记起许多事。
其实不过是重活一世后在宫里的事。
从撂下赵崇先睡着了,到小日子对他突然出现心生不快,再到紫泉山被他背了一路……她清楚自己一直以来的肆意妄为,因为不介意是否得宠,因为无心博她欢心。然而明明白白的是,能走到今天,全凭他包容与不介意不计较。
他说他对她一腔真情。
云莺内心不怀疑他如今对她的情谊,可细究起从前,那些包容与不介意不计较来得很莫名。
可必定是有特别的原因叫他如此的。
那个特别的原因也使得他和她认识的那个人有了差别。
会是什么原因?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应当不是像她这般……
云莺心下猜测一句接着一句传入赵崇耳中,尚未做好坦白准备的他不动声色伸出手臂揽过云莺,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转移她注意力,意料之外,听见云莺说:“臣妾是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陛下的。”
赵崇搭在云莺腰间正要收紧的手臂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臂去看她,云莺也转过脸来,继续说着:“那时在边关,见陛下亲自搀扶起一位受惊跌倒的老妇。”
“那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妇人,穿着很是朴素,跌倒以后身上染了脏污,可是陛下没有在意。”
“陛下还耐心询问她是否受伤。”
随着云莺的话,赵崇勉强从记忆深处搜寻出这一件小事的踪影。
回过神来,他轻声问:“为何朕不知你在?”
云莺便笑一笑:“臣妾那时只是在人群里远远瞧见陛下,陛下如何能够知晓臣妾在不在。”她笑着,又轻唔一声,有些话在舌尖滚了一滚,沉默几息时间,才说出口,“也是那一次偶遇让臣妾觉得,陛下这样生得好看又性情纯善的人定然是值得托付的。”
赵崇记得曾经从云莺心声窥知过她十四岁那年见过她。
彼时好奇,却不宜贸贸然问出口,纵然想着希望有一日她会亲口告诉他,当真听她说起,却一颗心震动。
那颗曾被辜负的心仿佛赤条条在他面前。
那是她平生仅此一次最为纯质的心意,却没有被珍惜。
“抱歉……”
赵崇下意识去握云莺的手。
云莺没有推开他,但在这一声抱歉过后敏锐捕捉到赵崇这般反应的怪异。
她说自己在十四岁那年便认为他值得托付,他为何只有歉疚……像清楚知道她曾因他而伤过心。
她分明从没有对他流露过这些情绪。
云莺狐疑去看赵崇,莫不是那个特别的原因叫他知晓这些事了?
醒悟过来自己险些露馅的赵崇:“……”
恰巧御辇到得月漪殿外,他先一步从御辇上下去,继而将云莺横抱起来,抱着她往廊下去,有些欲盖弥彰说:“朕竟今日才知莺莺这番心意,实在歉疚。”
踏入殿内,赵崇将云莺抱进里间,将她放在床榻上:“可要沐浴?”
不着急弄清楚一切的云莺点了下头。
赵崇暗暗松一口气,起身去吩咐宫人准备热水,定住心神方才折回里间。
他挨着靠坐在床榻上的云莺坐下,心里计较起若同她坦白,会不会将她吓着,会不会叫她厌恶。
将心比心,倘若他知晓自己的心声神不知鬼不觉被旁人窥听得一干二净,哪怕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念头,只怕对这样的事也是厌恶的,不会再想靠近这个人。
赵崇便十分纠结。
他如今自然不愿意惹得云莺对他避之不及,尤其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好不容易有向好的迹象。
“后来呢?”赵崇决定先盘问云莺之后的事。
云莺却问:“后来什么?”
赵崇捏一捏她的手心:“以为朕是值得托付的人,再后来呢?”
“后来臣妾入宫,发现陛下有后宫三千佳丽,自己实在争抢不过,不如不奢望。”云莺轻描淡写说,“又未曾想,竟不知不觉和陛下走到今日。”
赵崇便问:“莺莺以前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他不等云莺给出回答,往她身边挤一挤,觉得不够,抱着她晃一晃,“以前是朕没有洁身自好,辜负你的情谊。”
从皇帝口中听见这些话,再想起清河公主那句“脏男人”,云莺被逗笑。
笑得片刻,碧梧在外面禀报说热水已经备下,云莺便推了下赵崇,而后从床榻上下来去了沐浴。
待她从浴间出来,恰巧见夏江在向赵崇禀报什么事情。
云莺走上前问:“陛下,怎么了?”
“听雨楼的宫人来禀,说顾美人是落水了,现下正昏迷不醒。”
赵崇眉心微蹙,对云莺道。
第97章 旧账
顾蓁蓁落水的消息传到昭熙殿的时候, 娄昭仪已经躺下正准备休息。听闻此事,她不得不起身,命大宫女为她更衣梳妆,而后乘轿辇去往听雨楼。
深更半夜不能休息却要赶去处理这些事情, 说全无怨气是不可能的。
但另一边, 娄嫣也算甘之如饴。
正因她如今有协理六宫之权,消息才立刻传到昭熙殿。
否则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也只得暗中打听。
略气闷过半晌, 娄嫣已恢复冷静, 转而琢磨起顾蓁蓁落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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