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再怎么有心独宠云莺, 也不得不为子嗣着想……而她们, 可以趁着这一次的事情,添柴让火烧得旺一些。
如今陛下连耕耤礼也让云莺随行。
太后娘娘没有不满么?归根结底雨露均沾才是皇帝陛下的本分。
“娘娘, 这儿风大,不如回去罢。”
娄昭仪安静吹得许久的冷风,她的大宫女不由低声劝。
抬眸遥望天边晨光熹微,娄昭仪抿一抿唇, 淡淡道:“走吧。”
她转过身,离开阁楼后没有回毓秀宫,而是去往碧霄宫,找良妃蒋繁秋。
“太后娘娘,良妃与娄昭仪特地带妃嫔们来请安了,现下正候在殿外等着娘娘召见。”徐嬷嬷走到正拿着金剪子在修剪一盆山茶花的周太后身侧,轻声道。
周太后听言没有停下动作, 依然在修剪花枝。
将歪斜的枝叶剪去, 她才收起剪子, 递给徐嬷嬷说:“早晚是会来的,让她们都进来吧。”
徐嬷嬷接过剪子,轻叹一口气应一声“是”。
周太后反倒笑看她一眼:“又何必叹气?该来的总是会来,何况这事论起来陛下确实有责任。”
徐嬷嬷也不好接这话。
将剪子收起来后,她便去殿外将一众妃嫔们迎入正殿。
顾蓁蓁本是无意与良妃、娄昭仪来永寿宫的。
但打听知沈婕妤、孙宝林不在其中,为了探听良妃与娄昭仪想要做什么,她便跟着过来了。
跟随众人入得永寿宫的正殿,顾蓁蓁也一并向周太后行礼请安。入座后,她一面慢慢喝茶,一面竖起耳朵一字不落认真听良妃、娄昭仪同太后娘娘之间的谈话。
起初是一些寒暄客套之言。
半晌,顾蓁蓁眼瞧着娄昭仪离座与周太后深福,语声哀戚:“请太后娘娘为臣妾们做主。”
她忙去看周太后。
只见周太后目光平静看着娄昭仪,温声道:“有什么话,慢慢说。”
另一边。
云莺和赵崇在去往先农坛的马车上。
先农坛距离皇宫有些距离,兼之有百官随行,队伍行进的速度快不起来。
赵崇让云莺枕着自己的大腿在马车里躺下来。
“再睡上一会。”
他嘴角微翘,手掌覆上云莺的眼睛。
今日起身的时辰与赵崇宿在月漪殿、要早起服侍他的时辰也差不离。
不过云莺习惯晨早睡个回笼觉,便习惯性般感到困倦。
她闭着眼,从善如流稍微动一动调整个更舒服的姿势,便在马车轻微的颠簸里,枕在赵崇的腿上,安心休息。是以,当赵崇收回手来,多看云莺几眼发现她当真睡着了,唇边的笑愈深,又小心从暗格里取出一张薄毯盖在云莺身上,免得她不小心着凉。
马车里到底不如在床榻上睡得舒服,云莺一觉也没有睡得太久。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先是赵崇衣裳上的龙纹绣样,继而感觉到赵崇搭在她身上拢住她的手。
意识逐渐清醒,云莺回想起来自己在马车上,她略抬一抬眼,又望见赵崇正专注在看奏折。
哪怕在这种时候他也会抓紧时间忙正事。
云莺目光落在赵崇的下颌。
以她现下这般看过去,其实看不见皇帝脸上表情,却无碍感受他的认真。
看着这样的赵崇,云莺忽而记起些称得上久远的事情。
是在她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皇帝的事。
念头闪过,几息时间,云莺强行掐断脑海骤然浮现的那一点回忆,目光也从赵崇身上移开。
捕捉到她心声的赵崇微微一怔。
她十四岁那年……
那一年他十七岁,也是在那一年他初登大宝。
他们那个时候见过面?
赵崇却回想不起来他们几时见过面、有过怎样的交集。
想问,可贸贸然发问太过莽撞。
唯有先将疑虑放在心里,待寻得更合适的机会,再把话问出口。
“可是睡得不舒服?”
收敛起思绪的赵崇低头望向云莺,轻声问道。
云莺闻言才重新去看赵崇,对上他一双眸子,她坐起身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睡得还好。”起身时,身上的薄毯滑落下去,她伸手将薄毯拢住,顿一顿,又说,“也多谢陛下帮臣妾盖毯子。”
赵崇放下手中的奏折,将云莺连带薄毯拢在自己怀里:“不多睡一会?”
云莺摇摇头,赵崇便松开她,转而执壶为她倒一杯茶。
于是,云莺靠着马车车壁,慢慢喝起茶醒神,赵崇继续看奏折。
马车里很安静,安静中渐渐生出几分带着温馨的静谧,和赵崇的独处,云莺并不会觉得不自在。
一杯茶喝罢。
云莺搁下茶杯又将薄毯仔细叠好,没有打扰赵崇,自己寻摸着放回暗格。
赵崇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看她。
发现她在找放薄毯的地方,赵崇弯着唇,视线没有从奏折移开:“手边的那个暗格便是,旁边有个小机关。”
云莺看一眼赵崇,侧过身子伸手摸索到他提及的机关。
略用力摁下去,暗格被打开,薄毯也放进去。
做完这件事的云莺再看一眼赵崇,一声不吭中继续研究其他的暗格。
她在暗格里发现几本话本,也发现了装着零嘴的攒盒。
攒盒里有松子糖。
掂了一颗塞入口中后,见赵崇偏头朝她看过来,她又大方地掂一颗松子糖送到赵崇的嘴边。
两个人便一起吃着糖。
最后在松子糖的香甜里抵达先农坛。
先农坛北圆南方,拢共有内外两道坛墙。
马车穿过外坛墙后一路往里去,云莺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看,望见的是大片宽阔的树林草地。
复过得一刻钟,马车停在先农坛的庆成宫外。
云莺和赵崇先后下得马车,在庆成宫为一会儿的祭礼稍做准备,随行的官员、宫人也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这样严肃的场合、严肃的事情。
往前在宫中如何懒散懈怠的云莺也知其不可怠慢,将分内之事做得妥当。
而迟一些,赵崇率领百官进入内坛墙在先农神坛进行祭拜,行初献礼,礼成后前往具服殿更换行亲耕礼需要穿的衣物。待从具服殿出来,他在户部尚书与顺天府尹的跪请之下在观耕台前的亲耕田中掌耒三推,便算礼毕,之后则是百官也陆续进行耕作。
赵崇在观耕台上观看不远处大臣们耕作。
云莺站在他身后侧,看得一会儿大臣们耕作后,又去看他背影,便记起他曾说过今日可以陪她去别处逛一逛。
彼时话说得含糊暧昧也未曾提及“别处”究竟是何处。
但估摸……他心里应有想法,而不会听由她随意指一个地方便带着她去?
一声一声嘀咕叫赵崇嘴角扬起。
直到午后,大臣们耕种结束,一行人重又回到庆成宫行庆贺礼。
所谓庆贺礼亦即在庆成宫正殿内设下宴席,犒劳百官。
云莺坐在赵崇身侧,安安静静适时为他添酒布菜,做好一个妃嫔的本分。
然而酒过三巡,赵崇已借口酒醉不适,命大臣们继续享用宴席,又让云莺扶他去偏殿休息。口称醉酒之人被扶进偏殿后很快再无醉酒的迹象,原本扶着他的云莺也被他握住手,赵崇眼底蕴着笑意说:“我们换一身衣裳再出去。”
云莺问:“陛下要不要先喝碗醒酒汤?”
“朕没有醉。”赵崇笑一笑,话说罢觉得这话听来欲盖弥彰便改口,“喝一碗也不打紧。”
醒酒汤是提前备着的。
赵崇用过宫人送来的醒酒汤又梳洗一番,淡了身上的酒气,再换上便服。
云莺也换上赵崇为她提前准备好的银红春衫,卸下华贵的首饰,只戴着一支赤金双蝶恋花步摇。她从屏风后走出来,赵崇两步上前,帮她将银红面纱戴好。
“陛下要带臣妾去哪儿?”
直到此时,想着左右要出发了,云莺才问上赵崇一句。
赵崇却依旧卖着关子:“去了便知道。”
他们从偏殿出来,宫人提前备下一匹枣红大马——只有一匹马,云莺以为,这实在司马昭之心。
“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回宫,爱妃久不骑马,还是与朕共乘一骑来得方便,免得耽误时辰。”赵崇牵着云莺的手走向枣红大马,扶她在马背上坐稳以后,自己才翻身上马。不多时,他们策马离开先农坛。
晴朗春日午后的风儿温煦拂过面庞。
风中送来淡淡花香,周遭景色在他们的身侧不断后退。
云莺乖巧坐在赵崇的身前,感受着暖春的惬意,看他们一路往西,直至眼前出现一片村落。
枣红大马奔向那片村落,最后在村口停下来。
村口几株桃花开得正灿烂。
赵崇翻身下马,伸手去扶云莺从马背上下来,方才将马栓在桃树下。
带着面纱的云莺四下打量起这个村落,试图发现一点特殊之处,以猜测赵崇专程带她来这个地方的原因。当赵崇走回她身边时,她尚未想出个所以然,只是隐隐直觉,会不会与今日的耕耤礼有关。
当赵崇敲开一家农户的院门,那一户主人家欢欢喜喜将他们迎进门,云莺便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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