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家原是名将世家,但后来渐渐没落下来,已经许多年没出过什么出色人物了。
谢霁庭之所以背裘家生平,难道这位裘副将,便是出自名将世家裘家?
啧,好好的名将世家,没落了便罢了,怎么还出了裘晟这个败类?
谢霁庭原也不知道这位裘副将的姓名,更不知他的来历,但方才情急之时,他想起之前看过的卷宗,其中提到裘家有一位嫡系在靖和卫当副将,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裘副将就出自名将世家裘家。
这位裘副将有祖上荫佑,才敢横行霸道,连上峰穆大将军的名头都挡不住他作恶。
反观自己,如今一无烜赫身份,二无显贵靠山,三无武力傍身,便是被打死了也挡不住裘晟欺辱春桃。
谢霁庭思来想去,才决定当众背诵裘家历代名将生平,以裘家的列祖列宗来震慑裘晟,让他羞愧而退。
裘家祖上诸多名将,都是正直勇猛之人,打过无数胜仗。而裘晟身为裘家子孙,却只会横行霸市,辱没先祖威名。
他相信,但凡裘晟有半分羞耻之心,都无法在自家列祖列宗的注视下作恶。
何春桃原本已经打算妥协,谁知谢霁庭开口背诵裘家名将生平后,裘晟扣在她腰间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连忙挣脱他,跑到台阶下扶起谢馨如,挡在谢馨如身前,警惕地盯着裘晟。
裘晟此刻却丝毫顾不上她,他面色阴沉地盯着谢霁庭,见他虽被打得满身是血,却依旧高昂着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背出裘家列祖生平,他的目光清正而又坚定,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阻止他继续背下去。哪怕是砍了他的头,他也会在断头前的最后一瞬背出最后一个字。
一瞬间,他有种自己在被列祖列宗注视着的错觉,甚至有种眼前之人被裘家列祖列宗附身了的妄觉。
围观众人一时心神俱震,谢霁庭的声音虽然渐渐嘶哑,却仍旧极有穿透力,字字铿锵,响彻天地间,令人震耳欲聋。
他虽然满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单薄瘦弱奄奄一息,却仿佛有一身浩然正气,欲要荡平这世间所有邪祟,让一切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
单凭这股清正浩气,他便足以顶天立地、傲然于世!
裘晟一时后背发寒,他不敢再看他,更不敢和他对视,当即扭头就走。
几名手下见他跟见鬼了似的一言不发突然离开,先是面面相觑,接着连忙跟了上去。
裘晟大步离开,人群也自动散开给他让路,偏偏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避让得慢了些,擦肩而过时还对着他咳嗽了两声,他嫌恶地捂住口鼻,匆匆离去。
裘晟离开后,众人再看谢霁庭,目中便都异彩连连。
刘老头头一次认真地看了谢霁庭两眼,暗自点了点头。
何春桃离得近,也更清楚地看到他身上流了多少血,见他昏迷过去,进气多出气少,怕是支撑不下去了,连忙朝人群喊道:“谁来搭把手,帮我把他抬进去。”
“我来。”焦屠户第一个站了出来,昨日之事后,他原本打算以后绝不让谢霁庭走近他八尺以内,但经过刚才的事,他改变主意了,决定以后多和谢霁庭来往。
他身上杀孽过多,煞气也过重,正需要他那一身浩然正气能帮他化解一二。
何春桃在焦屠户的帮助下,把谢霁庭抬到后院,正准备出门去请陈老大夫,却见陈小萍拉着陈老大夫一路小跑了过来。
“慢点、慢点、爷爷我骨头都跑散架了!”陈老大夫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道。
“不能慢,再慢就来不及了。”陈小萍催促道。
小萍这孩子怎么知道她这儿急着请大夫?难道她刚才也在人群里?
何春桃连忙引了陈老大夫进院子,见陈老大夫给谢霁庭诊脉诊了半天,却迟迟不出声,她心下一突,连忙问道:“陈老大夫,他、还有救吗?”
陈老大夫收回搭脉的手,摸了摸胡子道:“放心吧,一点小伤,死不了。”
何春桃:“……”
谢霁庭这一身的血,他管这叫小伤?
不过,只要死不了就行。
趁陈老大夫给谢霁庭包扎伤口,何春桃赶紧打开地窖,抱了小安出来,见他有些吓坏了,便拍了拍他的背安抚,谁知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娘,不要丢下小安,不要丢下小安,小安长大了,可以保护娘亲,小安可以保护娘亲,呜呜呜……”
何春桃一时心酸不已,柔声安抚道:“好,娘保证,下次不会了。”
见巧秀手背上两排深深的小牙印,显然是被小安咬的,但小安哭成这样,她实在不好现在就训斥他,只给巧秀递了个歉疚的眼神,回头再让小安给她道歉。
一旁陈小萍见小安哭个不停,便朝他做了个鬼脸想要逗他笑,见不管用,便用激将法道:“小哭包,还说要保护你娘呢?靠哭就能保护吗?你那位谢叔叔流了那么多血都还没哭呢!”
小安这才止住哭声,担忧地问:“娘,谢叔叔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没事,就受了一点小伤。”何春桃怕小安担心,便借了陈老大夫的话一用。
小安放下心来,不用娘亲提醒,便主动走到巧秀跟前,诚声道歉:“秀姨,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咬您。”
“没事,秀姨知道你是担心你娘,不怪你。”巧秀摸了摸他的头道。
“秀姨手手一定很疼吧,小安帮你吹吹。”
小安说着便要帮秀姨吹手上的伤口,却被小萍一把拉开。
“你是不是傻?伤口当然要包扎啊,哪儿是吹吹就能好的?等我爷爷帮你谢叔叔包扎完,就让他帮秀姨也包扎一下。”小萍纠正道。
“可是娘说呼呼就不疼了呀。”小安一脸迷惑。
何春桃见小安就这么把她给卖了,又见小萍朝她投过来略带鄙夷的眼神,似是在嘲讽她的无知,一时尴尬地笑了笑:“那啥,我去看下陈老大夫那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完落荒而逃似地进了屋。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见陈老大夫已经帮谢霁庭包扎完,正在写药方,便去床边看了谢霁庭一眼,却正好看到他睁开眼睛。
见他眼睛黑白分明,眼神也还算清明,便松了口气,回头喊了陈老大夫一声:“陈老大夫,他醒了。”
陈老大夫闻言走过来看了看,问了几句话,见谢霁庭一一答了,便点头道:“精神还不错,也没伤到骨头,年轻人恢复力强,养些日子便好了。”
“陈老大夫,可有法子让我明日就能起身?我明日还要去军营服杂役。”谢霁庭问。
今日虽暂时震退了裘晟,但等他回过神来,难保不会再来。他必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确保裘晟不会再对春桃和馨如造成任何威胁。
昨日韩副将才提起军营要重新清查一遍,今天他就被派遣到泽州去办差。很显然,有人不想让他清查。而这个人,应该就是裘晟。裘晟在军营外横行霸道,在军营内,定然也少不了贪墨军饷。
他必须尽快拿到裘晟贪墨军饷的证据,因为,裘晟一定会赶在韩副将回来之前篡改账目、销毁证据。
何春桃不知他心中打算,闻言难免有些生气,他都这样了还想着要去军营服杂役?身体撑不撑得住另说,要是再遇上裘晟,可就未必还有今天的好运气了。
陈老大夫沉吟了下,道:“有是有,不过得用些猛药,以你的身体未必能承受得住。”
“陈老大夫放心,我能承受住。”谢霁庭道。
陈老大夫见他坚持,只好改了药方,添了几味猛药。
当着陈老大夫的面,何春桃不好多问,待送了陈老大夫离开,才回屋问他:“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明天就去军营?”
“逃役是重罪,不能不去。”谢霁庭说。
“可以先告假,等韩将军回来了……”
“韩将军没有理由帮我。”谢霁庭打断道。
何春桃一时无话可说,韩将军确实没有理由帮他,她也不能一直拿他的事去麻烦韩将军。
见他眼神黑沉沉的,似是在酝酿着什么,显然是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多劝,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他问了句:“掌柜的可知隔壁油铺的茅叔是何来历?”
何春桃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茅叔,但还是答道:“什么来历不知道,只知道他左耳是聋的,跟他说话最好对着他的右耳说。”
“那有一个脸上长满络腮胡的独臂大汉,掌柜的可知是谁?”谢霁庭又问。
“你说的是铁匠铺的骆铁匠吧,他原先好像当过兵,因着断了右臂不能再上战场,就在镇上开了间铁匠铺糊口。”何春桃答。
一条胳膊如何打铁?谢霁庭微微拧眉,又问:“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掌柜的见过吗?”
“镇上白了头发的老婆婆有好几个,你说的是哪个?”何春桃反问。
“那个老婆婆佝偻着腰,身上穿着彩裙,还戴了许多银饰。”谢霁庭描述道。
“那是点心铺子的上官婆婆,她跟我一样,男人上了战场尸骨无存,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如今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日子过得很是艰苦。”何春桃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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