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扁扁嘴,他可不敢擅自作主了,上回那粽子被决明吃了,公子便不大高兴的样子。
白露还颇有些委屈:“原先外头送的吃食,公子哪里会碰,不都是分给咱们,他自个儿只吃家里裹的。”
林家的粽子就那么香不成?
她在卷山堂中无人可诉,借着收拾衣裳的契机回到内院,同银杏吐了吐苦水:“再没想到,一个粽子惹了公子不快。”
银杏定下亲事,如今三房出了孝,接她手里活计的千叶也差不多教出来了,眼瞅八月就要嫁。
她人逢喜事,别人苦夏,她吃得香睡得足,人都丰膄起来。
听见白露吐苦水,银杏也笑眯眯的,因她是配给了三房管事的儿子,从此就算从老太太院里的人,变成了三夫人院里的人。
倒是能打听着许多外院不知道的事儿。
譬如官媒人往内院来了两遭儿,这些事,白露在留云山房是不知道的。
“公子又没罚你,也没骂你,下回林家再送东西来,你留心便是了。”
白露看银杏养得气色红润,肌肤细白,心知她满意这门亲事。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外头再好,哪比得上园子里好。
哪比得上在公子身边好?
也是,公子都让她出去了,她又怎么能留下来呢。
二人话不投机,银杏将春被夏被,春衫夏衫收进箱子,箱中搁上樟脑,又把熏香药粉都包上几大包。
白露回去便叮嘱松烟:“公子打小招蚊子,山里虫又多,这些药粉先在四墙根下洒一遍,得提前洒好。”
杀两遍虫,公子住进去才不受蚊虫侵咬。
好在如今是博士了,不必再住监生宿舍,有个单间要好上许多。
林林总总收拾了七八只箱笼,明日先由松烟带着箱子去国子监归置屋子。
青书跑得一头是汗,赶回来报信:“没找着韩相公,说是得了赏吃酒去了。”
没找着韩征,便去请来陆仲豫。
裴家原来在宫中是有相熟的宫人太监的,只是上下一换,旧人或调或死,一时难以与禁内搭上话。
陆仲豫的姑母在宫中当女官,他虽是庶出,也是陆家最出息的子弟,趁着端阳节,正可给宫中的姑母送一份大礼。
件件事都如期推行。
不当伴读这事倒是十拿九稳,可裴观躺在榻上,指节敲着床榻,怎么也睡不着。
要不要荐个太医去林家,给林家上下都摸摸脉?这就实在是逾了规矩,还是得走母亲的路子,从韩夫人身上下手。
京中官员家里,隔三五日请个平安脉,也是寻常。
大家贵妇更是有相熟的医女医婆,就将给母亲妹妹摸脉的医婆万氏请去,给她摸摸脉。
松烟听见内室里公子手指扣床板的声音,想问公子是不是有事吩咐,但半天都没听见公子叫他,忍着不动。
松烟年纪也大了,在外院行走也常能听见几句荤话。
公子不会是想老婆了罢?
“松烟。”
松烟心里刚这么想,内室中就传出公子的声音,吓得他一激灵,立时应声:“哎!公子有何吩咐?”
左右今夜是睡不着了,裴观干脆披衣坐起:“点灯。”
“是。”松烟爬起来点灯,“公子是要看书?”
“嗯。”裴观一点头,松烟举着灯照亮书架。
就见公子从众多堆叠着的医书中,一本本取出《医方》、《千金方》,四下翻找,好不容易找出一卷《仙拈集妇科方》。
松烟低头,难道是夫人有什么不适?也没听说内院请医婆呀?
裴观将书摆到案上,一挥袍袖:“你自去睡罢,不必侍候我。”
“是。”松烟将窗户掩上些,怕夜风太凉,把公子吹病了。
也不知是什么大急事儿,大半夜里还点灯看书,他也不敢真的睡下,和衣卧着,听里头索索翻书声。
裴观翻了几页看过,他一目十行,看得极快,翻完一册就放到一边。
这些医书都不是单独写妇科,哪怕写,也多是妇人如何生产,派不上用场,明日叫青书去多买几本女医方来看。
裴观自来博文强识,研墨沾笔,立时便将心中记得的女医书都列在单子上。
第二日,青书接到一纸书单,眼睛一扫便怔住,这单上写着《妇科玉尺》、《女医杂言》、《济阴纲目》、《妇科仙方》等等。
数一数总有十好几本,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子要改行了。
不当国子监博士,要去当妇科圣手了。
第40章 装盲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三夫人的信送到薛灵芝案前。
还在端阳假中, 薛灵芝虽住在林家,但她出行自由。接了信,看信上说是裴家七小姐的生辰请酒, 便欣然赴会。
裴七小姐是薛灵芝最有才学的弟子, 挑了一幅自己画的雪梅图,卷起来作为贺礼, 这才套车去裴家。
小满已经在门上等着, 薛灵芝一见小满, 就知请她的不是裴珠, 而是裴三夫人。
到正房院落中,裴三夫已经沏上香茗, 开门见山:“实是与林家往来不便,才请薛先生代为传话。”
林家没个主事的女主人,只有一个姨妈又不便走动。
何况此事也求不得别人,还得是薛先生。
将宫里要选公主伴读的事告诉她。
“伴读?”薛灵芝也皱起眉头, 阿宝这个小学生, 性子活泼天然,身上还有一股未被礼教磨去的真性情。
似她这样,如何能进宫去。
“故此才请先生来。”
薛灵芝原在裴府中任教时,三房便对她极为客气, 虽只有一个庶女在学中, 但年年节礼生日礼,三房给的都很厚。
三房的礼一厚,四房五房便跟着加厚。
以薛灵芝平日所见,裴珠其实并不受宠。
裴三夫人既然不是因为喜爱庶女才加厚给她的节礼, 那便是真心厚道。是以三夫人一给她写信相托, 她就推了另一家来请的, 去林家坐馆教书。
裴三夫人确也曾说过:“她一个守寡的妇人,全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咱们的礼数自然要周到。”
一看薛先生也皱眉,裴三夫人就知她也喜爱林家女:“这才请先生来,公主伴读要考骑射功夫,也要考学识。”
骑射是这回新加的。
景元帝的几个女儿中,五公主骑射最强,她是李淑妃的小女儿,秦王的亲妹妹,得过亲兄长的指点,身手了得。
这次磨着景元帝把骑射也加进去,就是想挑几个能跟她一同打马的玩伴。
先是太子,又是齐王,现下又添上秦王。
一桌凑齐这三人,裴观一打听到这些,颇为头痛,更不能让林家卷进这些事里去。
薛先生一点就透:“林姑娘骑射极佳,这上头作不得假。但她也读了两个月的书,这事一问便知,咱们只好说……她原来是一个字不识的,又学得慢。”
先学礼仪,再学识字。
一天认三个字好了,过几天再温习一遍,这两个月,也就识得百来个字。
裴三夫人抚掌:“若能混过去就好了。”
正事说完,裴三夫人奉上谢礼,薛灵芝辞不肯受:“林姑娘与我有师生之谊,我岂能不护着自己的学生。”
说完还是去了裴珠房中,将那幅雪中红梅图送给裴珠当生辰礼。
虽是拿她当由头,但裴三夫人像模像样的替她办了场生辰宴,守孝几年一切从简,出了孝正好把热闹补上。
裴珠受宠若惊,不管嫡母是为什么请先生来,她能见到先生,便觉高兴。
取出自己这些日子攒下的画稿诗稿,请薛先生品评。若非到了年纪要学管家,她还想再跟随先生读书。
“先生在那家可还过得惯。”薛先生教导裴珠六年,从七岁开蒙到十三岁散学,半年不见,她心里记挂得很。
薛灵芝点点头:“极好,你的诗文画技也都精进了。”
大家族的女孩儿到这时都要开始学管家,日日跟着管家娘子理事。裴珠的画作还能更上一层楼,那真是下了苦功。
“你喜欢诗画,我如今教的林姑娘喜欢棋,你们虽性子不同,我看倒是能合得来。”看裴三夫人的意思,她们俩说不定会是一对姑嫂。
“要是能见一见林家姑娘就好了。”
“必有机会的。”薛灵芝略坐了坐,就告辞回去,裴珠一直将她送到二门。
双管齐下,这边裴三夫人请薛先生过来商量如何作假。那边裴观终于找到了韩征,把伴读一事告诉他。
韩征酒才刚醒,听说妹妹要被选进宫内当伴读,脸都来不及摸,趿着鞋子就去找姨父,把裴观扔在屋里。
他跑到一半,又想起来不能自个儿去,得把裴观也带上。
折回来就看见裴观已经默默跟在他身后,走过风雨连廊,正往月洞门这边来。
林大有坐在床上发懵,裴观不好直进人家卧室,立在院中等待。
就听见屋里打雷一般,林大有鞋都没穿,跑出来问他:“那怎么成?我阿宝怎么能进宫去!”
就算是荣耀,也是林家人不想要的荣耀。
“林大人不必急,我已经有对策了。”陆仲豫姑姑那头已经搭上了线,找到了评选的尚宫女官,礼都已经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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