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妹妹打络子的时候,螺儿手里也不得闲,从没细看过妹妹是怎么打络子的,看见她用细绦配色。
“你这两种线拧成一股就一股罢,怎么还长长短短的?”
福儿笑了:“编出来就好看了,这是给结香姐姐的,谢她为我们去买馄饨。”伸手给姐姐掖掖被子,“姐姐睡罢。”
第二日一清早,福儿就在船舱边打水,时不时四处望一眼,见结香醒了,刚挽了头发起床来。
“姐姐,我给你打了水。”
结香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起这么早?”白雾都还没散呢。
“我姐姐今儿大好了!我高兴,就起得早。”螺儿确实好了许多,今天醒来还想洗头,说睡了几天,头上油腻腻,难受得很。
趁着船在岸边,赶紧洗头,等船开起来,热水就难得了,她们当丫头的,也许十来日都没法洗头。
“要不是昨儿那碗馄饨,只怕到今天还吃下去东西。”福儿笑盈盈拿出个精巧漂亮的桃花络子来,“给,这是我打的,正好配姐姐这身新衣。”
结香自来喜欢这些,她一看就笑,福儿伸手把络子给她挂在腰带上。
“姐姐,今儿是不是就要开船了?”
结香点点头:“可不,夫人原来说多停两天,看咱们都好得差不多,又想着赶紧回娘家去,等雾散了就开船了。”
福儿点头:“也好,早到咱们早安生。”
说着状似无意看向岸边,昨天夜里是卖吃的喝的,今天一早趁着码头上船没开,处处都是卖鲜果和鲜花的。
卖花的婆婆们将花串起来,攒成一朵,像是珠花的模样,摆在竹篾上叫卖。
结香一眼便看住了:“这儿胭脂粗糙得很,花倒是攒得新鲜。”
福儿微微一笑:“那趁着船没开,姐姐下去买上几朵,光在船里闻江水腥味,有花也好熏一熏嘛。”
在家时屋里摆花那都是寻常事,花插壁瓶,每日都要换过鲜花,到了船好几天都不见绿色了。
结香被她说动:“那我去求青书。”
“青书哥能应么?”
“放心罢,他不仅得应,还会买一把,你信不信!”
青书听说了,果然意动,结香道:“戥子才刚好了些,买点花来搁在她枕边,叫她闻一闻胸口也舒服些。”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青书立时带着结香下船去了。
福儿借口要给姐姐擦头发,摆手不去:“姐姐给我带几朵就行。”
青书是得过裴观吩咐的,盯紧了福儿,可福儿又没想着下船,他便带结香下去了,这一来一回,连雾都还没全散。
两人买了三竹篾的鲜花,一竹篾分送给各个舱房的丫头婆子们,戴在襟边,闻了散散乏。
结香细心选了两朵,簪在头上,对着妆镜左照右照。
想着姑娘该醒了,才将另一竹篾没动过的花送到姑娘房中去。
阿宝先问:“娘那里送了没有?”
“早送过去了,夫人今儿还吃了半碗笋子火腿粥。”能吃下荤食,那就快好了。
阿宝捏着花问:“这花是你下去买的?有没有……别人?”
“就我,还有青书。”结香说着,笑起来,“那两朵搁在一边的,是青书特意选给戥子的。”
阿宝闻言点头:“让大家都洗漱用饭,就要开船了。”
结香四处吩咐一圈,回到自己舱中,这才发现桃花络子不见了,一看就是被小刀割断的,她捏着断绳。
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这络子是新打的,里头还没来得及装铜钱。
第214章 掉发
嫁娶不须啼
怀愫
一行人换船转车, 四月末将近五月初时终于到裴三夫人的娘家。
马车还未到门前,裴三夫人便掀开车帘往外望
阿宝问她:“娘,这儿跟你走的时候, 一样么?”
裴三夫人未嫁时养在深闺, 哪里知道外头的街市什么模样,就算偶尔出来一回两回礼佛, 她也不记得外头街市什么样。
她的回家乡, 其实只是回去楼氏宗族那几进的大宅子而已。
阿宝见她不答, 颇为诧异, 明明这一路上裴三夫人每日都要说些她小时候的趣事儿,过年过节家里吃什么, 她与她大姐怎么哄阿兄拿红包钱给她们买吃的。
“其实阿兄是故意的,是他哄着我们玩儿,哪会不知道我们合起伙来骗他的压岁银。”只是姐妹们长大了都要远嫁,在家时, 他这个当兄长的便要对她们好。
这是母亲的教导。
那会儿也只有过年, 姐妹俩能到门前看一看灯。
“我们家宅子后是湖,宅前是田地石桥,年年过年舞灯,就都打我家门前过。”
每到这时, 姑娘们就能到家中高楼上, 临窗看一看龙灯鱼灯游过田野,直到山脚下的祠堂去,那灯是舞给老祖宗们看的。
阿宝听得多了,也常说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多是些偷吃灶糖, 偷骑大马, 偷阿公的酒喝, 喝醉了还睡在灶边,差点儿把头发燎着,烧成小光头。
裴三夫人听了就笑:“你小时候怎么这么淘气?你娘打不打你?”
“也打过。”就是挨两下,巴掌还没举起来呢,阿爹就护住她了,然后阿公就会说娘亲,说她小时候也这么淘气,坏事没少干。
“阿宝就是像你!”
裴三夫人越听越笑,她小时候做得最淘气的事儿是什么?年岁大了,竟想不起来了。
越是离家近,裴三夫人越是不说话,马车过桥穿巷,停在门前。
裴三夫人掀着帘子,看见外头站了一排人接她下车,她踩着小凳子下车来,抬头细看,面貌上都有些相似处,可她一个也不识得。
为首的那个喊她:“姑姑!”
裴三夫人细看了他半晌:“元哥儿!”出嫁的时候他才几岁大,牵着她的裙角问她几天回来。
“五天回不回来?”
她摇头。
“那十天回不回来?”
五六岁的孩子,觉得五天十天,已经是极漫长的时间了。
裴三夫人握着侄子的手:“我娘呢?”
“祖母在堂前等着您,父亲母亲也在。”
阿宝一只手稳稳扶着裴三夫人的胳膊,裴三夫人还待急步往里想推开阿宝不用她扶。走到门边,竟一时腿软。
这才侧身冲阿宝点了点头,由她扶着往堂前去。
刚绕到堂前,见母亲满头白发坐在堂上,还未喊出“母亲”二字,就已经哭得直不起身来。
满堂都是哭声,虞氏把女儿搂在怀里,细细看她的模样,十五岁出嫁,而今四十岁了才回家来。
“叫娘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怎么能好,年轻轻的没了丈夫,得亏还有个争气的儿子。
裴三夫人哭了一程,伸出手去紧紧攥住阿宝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这是外祖母。”
阿宝立时跪下,规规矩矩给外祖母请安磕头。
这头磕得十分实诚,虞氏伸手扶阿宝:“哎呀,这孩子……”第一眼就见她双目灵动,十分精神,“生得好相貌。”
观人观神,一见神色便错不了。
“真是会挑儿媳妇。”
“我这个,正是随了母亲您。”
裴三夫人在闺中就与哥哥嫂嫂相处得好,嫂子本就陪在身边落泪,小姑子出嫁时二人都年华正好。如今姑嫂再相见,老的都变了模样。
堂前在诉离情,外头早就有下人婆子把裴三夫人带来的人妥当安置。
“我们夫人早就把姑奶奶原来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东西都还是原来那些。”管事娘子指派了婆子把裴三夫人的东西抬进小院。
旁边那个院落也收拾出来了:“孙少夫人的院子就在左近。”
跟来的人们一听这称呼就是特意吩咐过的,往近了叫,才显得亲热。
戥子跟在阿宝身边,结香和立春几个收拾屋子,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件摆上,再打赏婆子要来热水。
等前头一散,少夫人就能松快松快了。
“咱们收拾好了,也都回去把自己的屋子理理,换一身衣裳。”今儿夜里必要给夫人和少夫人摆接风宴的,她们也得打扮得体面些。
立春说完,结香问:“螺儿好些了没有?”
她这晕船还作下病来了,明明靠岸边的时候好了些,一开船就又吐起来。等到下船总该好了罢?
还是不好,坐车路一颠簸,她虽没吐,但头疼欲裂。
这一个月里,把这两年长出来的肉都掉光了。
也请了大夫看过,船靠在岸边,把城镇中的老大夫请上船来给她摸脉问症,都说是晕船的原故。
还有一位大夫问:“轻晃脑袋有没有石头滚动的声音?”
以为是耳石症,还特意停了两天,让这位老大夫替螺儿针灸。
那会儿确是有效,螺儿好了好几天,可上路了没两日,她又头疼起来,好在这回没吐,就只是针扎似的疼。
福儿眼睛都哭肿了,日日守着她姐姐。
双瑞道:“就是那样,也不知道这病好不好得了。”作下病根,那往后会时不时的就要复发,人人都可怜螺儿,却又没别的办法。
“不急,这会儿青书已经去请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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