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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 完结+番外 (怀愫)


  “接着说下去。”阿宝低头啜饮一口桂花窨。
  螺儿接过话头:“半夜里的时候……”她说到半夜,戥子几乎要弹起来了,都在书房留到半夜了,那不!那不肯定成了嘛!
  “半夜里我们听见书房传来一声惊叫。”黑灯瞎火,又隔着水池曲桥,那边灯火又不分明,没瞧清楚出了什么事,“今儿早上才知道,白露被卖了。”
  连她娘和她兄弟,一家都给打发了。
  结香还到松风院里去绕了一圈,想打听点消息的,谁知立春千叶看见她,反过来向她打听白露的事儿。
  结香哪里敢说半夜听到尖叫声,里外隔得这么远,松风院肯定听不见。
  便只管着摇头,立春道:“该不会她痰迷了窍脂迷了心,趁着少夫人不在……怪道昨儿落了锁,她都没回来。”
  院里的丫头先是吃惊,后是轻蔑。
  立春啐了口:“真是想当主子想疯了!”
  阿宝托着茶盏出神,直觉这事不对。
  要说自荐枕席,上辈子白露有的是机会。
  那会儿她住在松风院,裴观住在留云山房,两人几乎不碰面。白露不时进出留云山房送衣送食,那会人人都以为她会是裴观的姨娘。
  不仅没有这出,还将她发嫁了。
  阿宝不言不声,几个丫头互换过眼色,都看向燕草。
  燕草往前半步:“这事儿了了,姑娘莫要动气。”
  事情是在姑娘不在家的时候办完的,往后院中,哪个也不敢再起这歪心。
  燕草因有自己那桩心事,想到白露倒颇叹息。
  “就是!为她动气不值当!”戥子就不客气得多,她光是听都快气得头顶冒烟了,“活她的该!上赶着找雷劈!”
  阿宝没顺着戥子往下说,她再开口时,就似这事已经揭过:“去问问卷柏,六郎几时回来,让厨房预备些清淡点的小菜。”
  螺儿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笑来:“我去。”
  阿宝走到床榻欲换一身家常衣裳,一眼扫过,就见床褥帐子引枕,要么是仙鹤瑞寿,要么是松鹤延年。
  她以前从不计较这种图案,此时再见,心里“咯噔”一下。
  病重那几年,裴三夫人岁岁都在替她祈福,她屋里的东西,就都是这种纹样制成的。
  裴观……从她还未嫁进裴家时,就送她这些衣裳料子。
  他知道她死了。
  寿数,求怎么能求得来。
  阿宝望着帐幔,心中一个声音这么响起,裴三夫人送她这些时,她便是这么想的。
  只是因为领情才一直用着,其实她更喜欢活泼些的纹样。
  “把这些,都换了。”
  裴观夜里回来,刚进卷山堂的门,就见落地飞罩边的帐子换了,连着软毯引枕靠背全换了。
  他满面倦色,解下披风问:“怎么换了?”
  阿宝正坐在桌前等他:“我不喜欢那些图样。”
  裴观坐到桌前,阿宝亲手给他盛了碗热汤,他喝上一口,便叹喟出声,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
  “明后几天你挪到松风院去住,我这里断不了人。”
  阿宝不想回松风院,她是那儿咽的气。
  她问:“白露发卖出去了?”
  裴观并未抬头看她,挑了一筷子玉兰笋脯挟给阿宝。
  “不是说她侍疾有功么?”阿宝捧着汤碗,“你那场病,究竟是怎么得的?”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裴观抬眉看向她。


第146章 活泼【补齐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虽从螺儿结香处知道到了白露的事, 但她想听裴观亲口说。
  这事,他怎连一句交待也没有。
  裴观又挟了筷长命菜给她,这菜从端阳节吃到中秋节, 早已是新鲜小菜成腌酱菜。大厨房的人, 都奇怪六少爷的饭桌上怎么偏少不这道菜。
  还以为是少夫人爱吃,每日总不忘了送上来。
  阿宝本不爱吃腌菜的, 因原来家贫, 到了冬日餐餐少不了吃腌菜, 早吃絮烦了。但裴观看小孩子似的看着, 回回送上来,就挑一口吃。
  “我看你也不文弱, 身子骨颇强健,怎么那场病这么重。”佚?
  阿宝用裴三夫人当由头,“听说我病了,母亲今儿还让陈妈妈送了补品来, 还说起你生病的事呢。”
  陈妈妈确实说了, 还让阿宝要保重身子。
  “你生病时,白露衣不解带日夜守着……”
  她往日说话总是一句赶着一句,声音又脆又亮,音若敲冰。这会儿说话, 却声调微沉, 说得也慢。
  裴观以为阿宝醋了。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正妻便该在内宅主持中馈,管束小妾,教养庶子女。
  若是小妾不服管束, 庶子女不敬嫡母, 那便该狠狠责罚。
  而正妻吃醋妒忌, 也有违妇德。
  可他想到阿宝为他吃醋,虽知不对,心中竟有些欣然。
  裴观缓声言道:“她是侍疾有功,也已然赏过她了,但她这回坏了规矩,便该处置。”
  连由头都是现成的。
  这事交给陈长胜,上上下下都道白露一家被远远发卖。
  隔着灯烛,裴观望着阿宝的眼睛,清眸澄澈,瞳中照见他的影子。
  裴观下颔微缩,不愿让这些事污了阿宝的耳朵:“这些事,你不必烦恼,往后也绝无人敢在你耳边嚼舌。”
  阿宝顿得一顿,她脑海中想起后宅里无数“嚼舌”的话。
  她略定心神,还当白露一家是真被卖了,醋意没有,只觉得古怪。
  “你那回生病,当真很凶险?”
  裴观见她执意要问,笑了笑:“可不是么,那会儿祖父也正病重,家里上下都当府里要办两场丧事,你说凶险不凶险?”
  他说完这句,岔开了话头:“明儿让她们把你常用的东西送到松风院去,你不喜欢这帐子的花样,叫针线上的人换新的来。”
  两人对坐用饭,隔着圆桌,阿宝直直望向他:“我不喜欢松风院。”
  她在松风院里住了八年,有一半的时候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个地方一草一木,她都不想看见。
  这话听在裴观耳中,更是她吃醋了。
  浓眉蹙起:“这几日我有要事,来来往往的人许多,你出入不便。”
  阿宝咬咬唇,她更进一步,目光灼灼:“一到松风院……我就头疼。”
  说得裴观指节一紧:“头疼?往日可曾有过?明儿叫太医来瞧瞧,万氏虽擅妇科……”一串话还未说完,他回过味来。
  阿宝说的是到了松风院才头疼。
  裴观轻笑出声:“莫要胡闹,我当真有正事。”
  “我也是当真头疼。”
  阿宝眸中光华黯淡下去。
  他不记得了,她初生病时的症状便是发头风。
  到这儿,阿宝不再往下说了,她将家中另外五只木雕小马带来了,正与裴观为她雕的那只凑成六骏。
  六匹木雕的小马就摆在多宝格里,一旁摆着那对纳征时,裴家送到林家的水晶雁。
  最后那几年,她一直躺在床上。
  因腿脚无力,恭桶就摆在床边,戥子十分精心,用一回就替她换干净的。
  分明青春正好的年纪,廊前是药炉,廊后晾着恭桶。
  越是这样,阿宝越不愿意多喝水,她强健过,有一日连下床都要人抱,怎能忍受!
  可她又只能靠米粥汤过活。
  躺久了的病人身上都会生褥疮,有了褥疮浑身气味难闻。阿宝从未长过,连头发也一样打理得精神,每日都会梳齐挽起。
  一个戥子,一个福儿,二人打叠起十二分精神,才给她体面。
  外头人来探病,也不过略坐坐,裴观隔几日来看她一次,见她时,她总是穿着干净衣裳,躺坐在床上的模样。
  裴观至多觉得丽嘉她面容憔悴罢了。
  人人嘴上说的都轻巧,又哪会当真明白久病这二字,有多么的折磨人。
  磨她的身子,磨她的精气神。
  那时这对水晶雁就摆在架上,阿宝时时瞥见,还让戥子取来水晶雁让她握住。
  她并非多么看重征纳礼,只是羡慕大雁南来北往,能去她去不了的地方。
  裴观还在自顾自说:“你要是不愿意住在松风院,那就跟珠儿一道,或是再回娘家住几日,我去同母亲说。”
  “我回娘家去,正可给阿兄送行。”她还想去见见大妞,她与大妞,再没见过。
  “也好,你回娘家去住几日,还能清净些。”裴观微微颔首,她在这儿总会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必要忧心的。
  待用完饭,裴观还回书房去,走时殷殷嘱咐:“要是真头痛,不拘多晚也别忍着,知不知道?”
  阿宝送到他到门边,见他走到廊前还回身看她,冲她示意,让她回屋中去。
  心头忽生感慨:似他这样,已是极好的。
  这念头才刚生出,脑海中便响起许多人的声音。
  红姨,戥子,结香,螺儿,福儿,还有裴珠……
  每个她身边的人,都会在不同的时候,说出同样的话。
  “似姑爷这样的丈夫,已然是难得的了。”
  “我往后嫁人,若能有哥哥的一半好处,我都认了。”
  “再怎么,少爷还是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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