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妍不可置信道:“那早些日子姑母却对我说,圣上留下我的性命是另有所图?”
温茂痛心疾首道:“甄夫人平日就算留意朝中大事,可毕竟是个后宅妇人,朝中之事知之甚少!怎会揣摩的到圣上的心思?而且太子为了抓捕你哥,无所不用其极,给您身边亲近的人放出点假消息,又有何不可?!
“可您却在太子抓捕甄俊的这个节骨眼上逃走,不管您到底有没有见到甄俊,都会被太子顺势安上个从犯的罪名,以后太子便可光明正大的将您收押,严刑逼供,引您哥哥现身!”
“甄小姐您这次犯下的罪,就是爷也救不了您。”
甄妍闻言只觉头晕目眩,再没想到她之前一直执拗的真相,原来都是太子对她兄妹设下的陷阱!霎时,一股灭顶的绝望倏然传遍全身,她颓然的垂下眼,看着离她几步之遥的萧博延,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窝深陷,狼狈不堪,涩然轻声问:“六叔,是奉太子之命来抓我的吗?”
温茂起身,退至萧博延身后。
萧博延并没转身,他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冷清的脸上一派阴霾,较之刚才神色更显凝重和肃杀。
风声幽幽,满目苍翠如云,雀鸟在林间嬉闹起舞,寂静中又杀机四伏。
甄妍迟迟没听到萧博延回答,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她忽然从永乐侯府消失,不管有没有萧博延在其中“推波助澜”助她逃脱,太子没抓到她,便会对永乐侯府发难,而永乐侯府看似权倾朝野,无人与之匹敌,实则在太子和五皇子争储君的明争暗斗中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今日就不说萧博延会对她如何,就是永乐侯也不会再留她这个“烫手山芋。”
思及此,甄妍只觉生途断绝,眸底浮上一层水雾,她望着萧博延模糊的背影,轻声道:“六叔,临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单独给您说。”
站着一动不动的萧博延,转过身来。
他身上穿的靛蓝色长袍袖口被刮花一片,露出里面穿着的雪白中衣,明明是很狼狈的装束,可他却镇定自若,仿若此刻天塌下来也不畏惧。
甄妍凝视他的眉眼,那里不见往日的温雅,刻着从容和一股权势的威仪,还有重重的疲惫之意。
她对他毫无情谊,临走前还欺骗了他,他此刻大概连话都不愿给她说了吧?
甄妍如是想着,在他跟前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身,她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裙也被枝丫刮的褴褛不堪,如同叫花子般满身脏污,她却毫无所觉,施施然掏出袖中那方已不算干净的素帕,轻柔的擦了擦头脸,将秀发虚拢在身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那张还算干净的清丽小脸,人看着比刚才干净整洁许多。
这是名门贵女自小养成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仪容都丢不得。
甄妍做完这一切,再抬头,只觉萧博延望着她的目光仿若千金锤沉沉压顶,令她头都抬不起来,她垂下眼,羞惭无措的舔了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六叔,您能不能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最后帮我个忙?”
萧博延心头忽跳,唇紧紧抿着没开口。
甄妍转头看向和温茂一起退至不远处的司秋:“此次我逃走,司秋事先并不知情,她什么都不知道,想必太子也不会为难一个丫鬟,待我走后,我想让六叔帮我把司秋送出京城后,再把这些银票交给她,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甄妍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睨着那首饰盒,嗓音暗哑:“你要做什么?”
天光里,甄妍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释然,她人本就生的花容月貌,此刻微微一笑,仿若千万梨花盛放,冷清中带着妩媚,只叫人看上一眼便心头狂跳。
此刻只见她垂下眼,檀口轻启,话语中满是留恋不舍:“帮我转告嘉祥,让他忘了我吧。”接着不待萧博延反应,决然转身,朝身后不远处的万丈深渊跑去,雪色裙裾被山风刮的高高扬起,仿若一束开至荼蘼的花,她闭着眼就要朝山崖下纵身一跃。
“小姐——”站在不远处的司秋见状不对,惊叫一声。
萧博延骇的魂飞魄散,飞身扑过去将即将跌下山崖的她扑倒在地。
甄妍身子受那股力道冲击,被萧博延抱着朝旁边巨石滚去,只听“咚”一声闷响,眼前飞速朝后移动的景物停止,萧博延闷哼一声,一缕鲜血从他唇角溢出。
预想中跌落山崖的剧痛没来,甄妍忙睁开双眼。
映入她眼帘的是萧博延那张怒意翻滚的脸,他额上道道青筋凸起,护在她头部的一只手被旁边碎石剐伤,鲜血如注,萧博延却似毫无所觉,他胸口急促喘息着,抬手擦了把嘴角的血,恶狠狠的叱她,“没我允许,你怎么能死?”
这时,温茂带着司秋等人赶过来,忙要把两人从地上拉起来。
萧博延一抬手,令所有人退后,司秋哭着不依,却被温茂拉走了。
甄妍见自己没死成,刚才那股灭顶的绝望霎时卷土重来,夹杂着这些天以来藏掖在心中的各种屈辱自责彷徨一瞬袭上心头,她喉头一哽,单薄的肩头不住怂动,把脸撇到一边,捂着脸抽噎出声。
萧博延惊怒交加,扳着她双肩,甄妍只觉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只听他恨声道:“你以为你死了你的父兄就会平安无事了吗?那我就告诉你,他们非但不会平安无事,甚至还会因为你死了,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不愿再替自己翻案而丧命!”
甄妍听了萧博延的话,非但没被安慰到,甚至哭的更凶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反驳,“你,你,你以为我不想活下去吗?今日但凡我有一丁点能活下去的可能,无论让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可没人想让我活。若今日我落在太子手中,我哥哥必定会不顾一切来救我脱困,到时候等待我哥的就是个死,我,我不能弃我哥安危于不顾!”
萧博延脸上盛怒之色稍减,可却依旧满脸阴霾,“你当真愿意?”
正痛哭流涕的甄妍,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抬起朦胧泪眼,哽咽道:“什,什么?”
萧博延眸子沉沉俯视着她,一字一顿仿若千钧:“若让你活下去,无论让你付出什么代价,你都愿意?”
萧博延此话一出,在旁听墙角的温茂,面色骤然大变,快步走过来高喝一声:“爷!不可!”
萧博延一抬头,制止了温茂接下去的话。
温茂这次却没听萧博延的话,待走到两人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急声道:“甄小姐利用您见云音公主的事,朝中之人无人不知,太子已经对永乐侯府发难了,上书给圣上弹劾爷是甄俊的帮凶,有和甄俊勾连之嫌,眼下爷不能再牵扯进甄小姐这件事里了,如若不然,届时,太子拿捏个什么伪证,治爷您个包庇罪犯之罪,后果不堪设想。”
温茂说完,再看甄妍的目光满是阴冷,他扶着腰间佩剑站起身,作势就要抓甄妍:“爷若不忍心把甄小姐交给太子,属下愿意替爷做这个恶人。”
萧博延把甄妍护进怀里,冷声道:“给我退下。”
温茂一脸焦急:“爷,您不能色令智昏,白白误了大事!”
萧博延却充耳不闻,拿着脸上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甄妍:“回答我。”
伤心欲绝的甄妍,眸底无措绝望渐渐消失,她不惧死,可却害怕她死后连累她父兄性命,但凡有一点可能,她都愿意苟活着,遂将心一横,点头:“是。”
萧博延从地上坐起来后,把甄妍拉起来,冲温茂一扬声:“备马!”
甄妍忙擦了把脸上的泪,她不明所以的看向萧博延。
萧博延却没解释,带着她和司秋一路快步下山,待走到山脚下的一个镇子时,天色已经擦黑,温茂去附近农妇家里借了两套干净的衣裙,雇了一辆马车。
萧博延把衣裙递给她:“把身上脏衣服换下来。”
甄妍见萧博延和温茂神色肃穆,仿若如临大敌,就连那面露凶相,手持利刃的十几个府兵,也时不时看向周遭。不知萧博延要做什么,而且这种时候也没她说话的份,遂接过衣裙,转身就要钻进马车,萧博延把剩下的那套衣裙递给司秋,一扬声:“温茂,带着司秋去换衣服。”
司秋一怔,仰头看过来:“小姐?”
甄妍冲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司秋这才依依不舍的跟在温茂身后走了。
因雇佣的是附近富裕农户家的马车,车厢内的舒适度远不如永乐侯府的马车,只见里面软塌上裹着的锦缎半新不旧的,隐隐透着一股酸腐味道,原本是放矮几的地方拆除了,铺着一块褐色地毯,脚踩上去如踩到棉花般,脚裸一下子陷入其中,与其说是铺的毯子,倒不如说是铺的棉被,除此之外,正对面的车壁上挂着几个红枣大小的铜铃,两只铜铃中间用一根细细的铁链连接着,车身一晃,小巧的铜铃便震颤不已,发出轻灵悦耳的声响。
甄妍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古怪的摆设,不免多看了几眼,随即开始脱身上的脏衣服,脱的只剩最后一件小衣时,车帘忽然被人掀开,萧博延撩起衣摆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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