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妍因一直坐在榻上,情急之中抓住了被褥,这才免于摔倒,她忙跳下床榻,把司秋扶起来,扬声冲外喊:“发生什么事了?”
桌案上的烛火在刚才那一下跌落在地熄灭了,透窗而来的明明暗暗光线中,赶车的车夫一脸慌张的掀开车帘,“贾隆带了十几个人追过来了,小姐,这可怎么办——”
接着,车厢外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响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渗人。
甄妍的脸倏然变得苍白,手哆嗦了下。
一脸惊恐的车夫朝后面看了眼,转头仓惶朝她一拱手,“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不等甄妍有所反应,自顾自的跳下马车逃命去了。
司秋见状,一脸惊惶的攥着甄妍的手腕狠狠的朝外推,“小姐你别管我了,赶紧跑。”
司秋自六岁进甄府就一直服侍甄妍,两人虽名为主仆,可私底下比亲姐妹还要亲,在这紧要关头,甄妍怎舍得不顾其他人性命自顾逃命去,甄妍一咬牙,抖着手把头上唯一的发簪拔下,上前几步狠狠刺向马屁股:“要跑一起跑,坐稳了。”
下一瞬,马儿猛地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发疯似的冲进漆黑的雨幕中。
司秋差点被颠出去,忙飞身跃起抓稳床榻稳定身形。
夜色下,疾行的马车后,紧绞着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蓑衣的家仆,为首的正是贾隆。
这些天贾隆为了捉住甄妍,一路风餐露宿的受了不少罪,上次又折损了几个下人,早对甄妍不耐烦了,誓要把这些天受的罪统统从甄妍身上讨回来,骨子里什么怜香惜玉都统统抛之脑后,他对着一脸冷意拼命赶车的甄妍,发出两声桀桀怪笑:“妍妍,我的好妍妍,你就从了哥哥吧,过了今晚,哥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男人,保证你以后再也想不起来你那个弱鸡未婚夫。”
此话一出,身后仆人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甄妍从小被爹娘管束的严,从未听过这种下三滥的辱骂,只觉头脑一阵阵眩晕,若不是手里还紧紧握着缰绳,恐怕就掉下马车去,她上下牙直打颤:“你做梦。”
贾隆自小身娇肉贵何曾受过这种辱骂,当即气的脸都绿了,狠狠一夹马腹,身下高头大马猛地朝前一窜,伸手过来欲夺甄妍手中缰绳,嘴里骂咧咧的,“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小爷我今天怎么当众办了你,啊——”
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见贾隆身子一咧,从马背上重重跌摔下去,痛苦的在地上打滚,竟是刚才情急之中,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甄妍手中金钗刺伤。
众人大骇,当即惊在原地。
任由马车一记绝尘,消失在夜色中。
浑身沾满泥泞仿若鬼魅贾隆,捂着左胸突突往外冒鲜血的伤口,满脸苦楚嘶吼:“给我追,今晚我非要剥了这个臭婊子的皮。”
一众家仆这才有所动作,慌忙追过去。
可甄妍到底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弱女子,刚才纵然拼尽全力争得的一丝生机,可也跑不出多远,眼看那帮歹毒的家仆再次追上来,灭顶的绝望倏然传遍全身,甄妍身子摇摇欲坠,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难道她拼死一搏,也逃不过命运吗?
千钧之际,司秋攥着她手臂指着前方,激动惊叫:“小姐,快看,前面好像有人。”竟是不知何时司秋从车厢里跑出来。
甄妍一愣,随即狂喜,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和思考,一甩马鞭,发疯似的驱马朝那边跑去,转瞬间,及至跟前。
漆黑夜幕下,只见对方护着马车的随从“唰”的几声,抽出手中利刃,气势汹汹的朝她喝道:“来者何人?”
说话间,绣着繁复花纹的车帘一角被夜风吹的鼓动了下,一名穿着月牙色长袍的英俊男子,正襟危坐其中。
因距离较远,甄妍甚至没看清男人的面容,但只一个模糊的侧影,便令甄妍浑身如遭雷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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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思
只一刹那,几日前在山洞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般在她脑中闪现。
是他?
甄妍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不等她往下想,眼前的车帘尚未垂落,又被人从内急促掀开,这次是个身穿绣绿纹的紫长袍年轻男子,男子看到她先是诧异了下,随即不确定的喊道:“妍妍?”
男子说着话,急忙跳下马车,朝甄妍跑过来:“你怎么在这?”
竟是她这些时日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安乐侯府的三公子,萧嘉祥。
甄妍眼眶里隐忍多时的泪水霎时决堤而出,上下牙不住打颤,抖着唇还没说出一个字,只觉眼前一黑,人便从马背上重重栽了下去。
.......
甄妍用金钗刺贾隆的伤口并不深,并没有性命之忧,因此贾隆稍作休息再追上来时,便听说人跟丢了,当即暴躁如雷,一脚踹翻身前的家仆,恨声咒骂:“一群废物,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老子继续追。”
那家仆从马背上跌落在地,人还没从地上重新站起,立马又跌跪下去不住磕头:“不是奴才不敢追,而是前面是永乐侯的马车,刚才是萧博延带走了甄小姐,奴才,奴才不敢追啊。”
贾隆闻言霎时冷静下来。
他虽是皇帝旁支,身份尊贵,可跟权倾朝野的安乐侯府比,他那点尊贵完全不够看,他还没蠢到自己跑过去送死的地步,贾隆越想越气,最后气急败坏的狠夹马腹,“走。”
一群人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嘉祥听到大夫的话,看了眼在榻上昏睡的甄妍,拧眉问司秋。
司秋看到未来的姑爷,犹如看到了主心骨,扑跪萧嘉祥脚边,声泪俱下的道:“三公子,自从我家老爷出事后,我家小姐连夜就来找您了,可路上却遇到——”
司秋话未说完,躺在榻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甄妍,皱着瓷白的小~脸痛苦的嘤咛一声,人幽幽转醒过来,司秋大喜,激动的跪走两步,还没站起身,萧嘉祥如一阵旋风般已快步走到床榻边,把甄妍扶坐起来,关切的问:“妍妍,感觉好些了吗?”
甄妍逃亡的这些天精神一直紧绷着,人本就疲累不堪,刚才又被贾隆追赶,心神煎熬中才撑不住体力不支的晕倒在地,这会儿醒过神来,只觉全身似被巨石碾压过疲累疼痛,她头靠在软枕上,轻声道:“好多了。”
因两家本就是姻亲,两人又自小定了娃娃亲,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关系也比旁的有婚约在身的男女更亲密,萧嘉祥端来水喂完甄妍,又问起了刚才的事。
甄妍见他这么关切自己,顿时心乱如麻。
对于这个爹爹给她指的未婚夫,她先前是极满意的,可两人几年未见,现今她家的境况和萧家早已不同,长大了的萧嘉祥对于她这个未婚妻子是否满意,可否还愿意娶她,尚不得知,在这种情况下,若她冒然把自己失~身于陌生男子的遭遇告诉他,后果不难想象。
甄妍甚至不敢看萧嘉祥的眼睛,垂下鸦羽般的睫毛,轻声说:“路上遇到了流寇,出了点小意外,不打紧的。”
司秋听甄妍这么说,一瞬懂了甄妍的顾虑,立马附和。
最近几年北边的州府时常闹饥荒,朝廷每每拨下赈灾款都无济于事,流民们自觉日子难捱,就拖家带口的出来讨生活,甄妍一行人虽乔装打扮成农妇来京城,可穿着举止却不似流民,在人堆里十分惹眼,遭人抢劫在所难免。
萧嘉祥越想越气愤,攥紧掌心怒道:“我这就派人去查,到底是谁狗胆包天——”
萧嘉祥话未说完,甄妍忙道:“那些流民也不是有意的,都是讨生活不容易,而且我也没损失什么,这次就算了吧。”
甄妍性子良善萧嘉祥是知道的,之前甄妍每每在京城路上碰到讨饭的乞丐,都会施舍银钱和吃的,于是,萧嘉祥听了这解释,心里虽气愤,到底不愿因这个事和甄妍争执:“好,我听你的,若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好。”甄妍轻轻应了声,抬眼正要问姑母可安好,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接着响起司秋战战兢兢的回话声:“我是甄府的丫鬟司秋,我家小姐的药煎好了,奴婢过来端药。”
“快去快回。”
甄妍这才想起她昏迷前萧嘉祥乘坐的车厢里,还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的音形相貌——
甄妍浑身打了个哆嗦,萧嘉祥很快就发现了甄妍的异样,只以为甄妍被恶棍追赶而后怕,忙解释道:“别怕,是我六叔,他回京途中受了伤,随行的大夫就借用了客栈的小厨房帮六叔煎药,怕被有心人迫害,这时候闲杂人等是不允许靠近小厨房的。”
对于萧嘉祥嘴里的六叔萧博延,甄妍小时候在萧府小住的时候曾见过。
萧老侯爷膝下有三子,长房萧博康,也就是她的姑父,二房萧博简早些年病故了,这最小的儿子萧博延,母亲曾是登不上台面的扬州瘦马,又因自小体弱多病,并没受到老侯爷过多的关注,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萧博延在读书上却天赋异禀,传闻他五岁出口成章,十五岁时对诸子百家的理论都有诸多不同的见解,曾数次被皇帝赏识称“天下有才一石,萧博延独占八斗”,更对其委以重任,而萧博延也未辜负皇帝的悉心栽培,十八岁高中状元后,官居五品,被皇帝钦定为太子跟读,之后短短几年,便入主内阁,当上了从二品参知政事,永乐侯府在朝中地位也因萧博延而水涨船高,一时间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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