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林知意回神:“不,只是觉得皇后乃是真君子,你明明知道进宫后的新年祭拜上会遇到谁。”
长孙明月心平气和地回答:“我是长孙寒江的女儿,可我同样是大梁的皇后,陛下不必担心我徇情枉法。”
避开金吾卫的巡逻,他们两人跃进京兆城内一处偏僻的地道入口中。
在昏暗中,林知意低声说道:
“不……我说皇后是真君子,是因为我不过是小人一个罢了。”
“陛下。”长孙明月执剑要走在前面,但又被对方拉住,走在了后面。
“你的确不是真君子。”
“……皇后还是像多年之前一样嘴下不留情,你要是做官,我就让你去御史台人尽其职。”
“水至清则无鱼。”她道:“世间一切不是非黑即白,可惜我总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手段并没有陛下圆滑。”
“父亲……或许我也能理解他心中所想。”
“他从前总是教导我做一个真君子,可他自己终究做不到。”
“我与陛下夫妻多年,朝事大局你也从来没有避讳我,不少政策对策甚至是参考了我的意见,所以我是明白在那个位置上是有多难做的。”
沉默片刻,像是听到他无声的愧疚,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结论。
“所以才是说陛下你是伪小人。”
“小人,是不会对这种事情感觉愧疚的。”
***
顾朝时感觉此时此刻是无与伦比的畅快,这甚至是她活了一百多年以来感觉最快乐的时光。
那个没日没夜折磨她的恶鬼终于在烈火中得到了它应有的惩罚。
“……只要、只要有人柱的力量我还可以……”
它操控着这具几乎没有完好皮肤的躯壳跌跌撞撞地走在往归元寺方向去的小巷中。
“你果然是不死心。”
在凌晨时分空无一人的深巷中,这具身体的脸和四肢仿佛分成了两个个体,那张任凭是谁看到了都要被吓得哆嗦、甚至是晕过去的脸上出现了怜悯的哂笑。
“有什么意义呢,吃了那么多人的‘心’,也没有找到最后要的。”
它抢回声带的控制权。
“闭嘴!”
“区区凡人!要不是我,你在很久以前就该死在你那个做屠夫的老爹手中!你不对我千恩万谢,居然还敢对我的所作所为有所挑剔!”
“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到七巧玲珑心!为了迎接佛子降世!”
顾朝时用一个眼睛,一只耳朵,半张嘴也要嘲笑它。
“你每次都以‘我喜欢你’为借口和理由靠近别人。”
“像你这种毫不在意他人死活的奇物,也会希望所谓佛子降世、普度众生?”
“与其说是虔诚期待,倒不如说你只是想见到那个人对你的夸赞,对你的期许?”
“——!”
像是说中了什么,那半张脸又狰狞起来。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我的确是懂点什么的。”
另外半张脸的笑越咧越大。
“至少我懂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对你并不在意,甚至只是把你当颗必要的棋子来看。”
“七巧玲珑心,无上珍贵的至宝,是为了佛子降世必要的奇物,可是佛子降世是有一段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应该将它安置在哪里才不会被人偷走或是错用?”
随着她说出的话越多,那只眼睛里的惊恐就越盛。
顾朝时带着报复的快//感,不顾对方歇斯底里的拒绝和怒吼,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阐述事实。
“哈哈哈哈哈哈,你明明也想到了!”
“当然是把它安放在一个人的身体里!”
“因为一颗单独的‘心’无法自由行动,而那个人失去了‘心’就必死无疑,一旦被下了禁制,哪怕是天涯海角也一样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当年听闻顾家那位二姑娘聪颖过人,我原本还不甚在意,没想到果真如此。”
一只手穿过胸膛攥住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将它从这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扯了出来。
那是一颗如同琉璃般璀璨耀眼的心脏,不见半点血腥,也不见半点污秽肮脏;但是它和顾朝时以前看过的任何心脏一样正在富有生机地跳动着。
它愣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心,独眼里剩下的最后一种情绪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你不是祂……”
同样穿着白衣的男子笑了笑:“辛苦顾二姑娘这么多年来替我保有七巧玲珑心,现在你使命已成,该是时候去踏上你一直想去的黄泉路了。”
顾朝时半依在小巷的墙壁上看着那个人带着七巧玲珑心离开,她感觉自己的力气随着生命之源的离去而逐渐消散,虽然胸口有残留的黑雾试图堵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可终究是杯水车薪。
等到黑雾完全散去的时候,她就会彻底停止呼吸。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在百年之前,在被那颗并非凡尘之物的琉璃心寄生之前,她就应该离开人世,并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化作一捧尘埃散尽。
只是在离开前,不知道为什么想再看看那个人……
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穹洒落,将她染血的衣衫再度漂白。
冰冷的白雪化作温暖的被褥将她温柔地裹住,在她逐渐昏沉的意识最后听到的是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一个总是追寻、总是盼望的脚步声。
“穆公子——穆公子——你不是要去长公主府吗!”
“你去那里干什么?!”
为什么呢……
顾朝时想。
她明明已经没有心脏了,她怎么还是感觉心跳雀跃,满怀期待。
……
啊……
原来,哪怕她已经失去了载体,但那份心意还是油然而生。
喜欢他的是属于自己真正的那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本居然也在不知不觉间快进入完结倒计时了233
第54章
长孙寒江理了理自己的朝服,在老妻担忧的目光中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们什么风风雨雨没走过来,怕什么?”
和他相濡以沫四十多年的妻子用粗糙的手为这位可谓是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丈夫拉平衣领处最后的褶皱。
即使她从二十多年前就被别家的夫人奉为坐上贵宾,十多年前又被尊称为诰命夫人,可她对于丈夫和女儿的事情还是习惯亲力亲为,为他们做了鞋袜,为他们准备一日三餐;后来女儿出嫁了,这样的工作每天又减了一半,直到这样的年纪还是不习惯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一样居于后院。
她与丈夫院门前那些花草植物都是自己亲手种的,也算在既没有其他儿女,唯一的骨肉也不在身边的一些纾解。
“明月一向也是有主见的。”她低声说道,手还停在丈夫的颈边:“我是觉得今日你去恐怕和她有分歧。”
“我与那孩子的分歧是早早就有了。”他握住妻子的手,像很久以前那样,从未分开:“或许是我问那孩子是否要从小进宫与殿下一起读书的时候就有了也说不定。”
“……她以前在我们身边的时间就不是很多。”
甚至可以说是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宫里度过的。
长孙寒江现在年过半百,可瞧起来还是叫人觉得很是儒雅随和,年轻时恐怕更是一位叫人神魂颠倒的贵公子模样。
“没什么区别,以前是我们两个,现在还是我们两个。”
两双手紧紧相握了片刻。
“寒江,若是你能回来……我们不如就去京郊的别庄颐养天年,莫管什么朝事了。”
“这些年我移植了不少喜爱的花草去,如果明月愿意,也可以去看看我们。”
她低声说道。
长孙寒江一愣,随后失笑。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去购置的别庄?”
“我怎么记得你很久以前还跟我说,家里钱财随便我用?”
他们家从未有过纳妾这件事,而她的丈夫和本家关系其极差,哪怕是有想来投靠的,他也从来不给好脸色,这么多年来除了把她放在心坎上,好像对谁都相当小心眼。
“当然随便你用。”他道:“陛下身边已有其他年轻臣子可以依仗,不过我手上还有些尾巴没有处理掉,今日回来不过一个月,我们就能去那处别庄。”
屋外大雪纷飞,一圈羽林卫早已围住长孙府,与其说是恭迎这位权倾朝野的阁老进宫,倒不如说是押送更为合适。
在所有羽林卫空洞麻木的神情中,还有不少沿路的朝臣正惴惴不安地等着那里面的主心骨出来。
长孙寒江回头对一直快送到外门的妻子说道:“外边儿冷得很,我去去就回。”
不过等他迈出府邸的大门,那副温情就迅速冻结成不近人情的疏离和冷漠。
“长孙阁老!”
“长孙阁老来了!”
“您可知陛下为何突然将祭礼时间提前?”
“这礼部是干什么吃的!每次不都是年后,现在怎么急匆匆改成了年前,而且现在就要我们去参加?”
“这、这羽林卫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问题向他涌来,字里行间无非都是想试探他这个作为国丈的阁老是否有什么准确的内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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