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过去,见到的是林知默的摇头。
“就是我们巷口经常卖烤地瓜的那位!”白鸟强调,恨不得用手给他们比划比划,描绘个大概形象出来:“人还挺高的一个中年大叔,下巴上有几根邋遢短胡子,虽然说有的时候很小气,但人还不错的那个;顺带一提他家的烤地瓜真的很香,你们来这边的时候天天路过居然没买一个试试吗?”
“毕竟我不喜欢吃烤地瓜。”穆子川坦白自己的挑食,接着他视线一扫恰好见到端着什么进门的寻枝与苏沁:“这不来了一位常住户!寻枝姐,你可知总是在我们巷口卖烤地瓜的那位中年大叔?”
寻枝牵着苏沁的手,小心跨过熟悉的门槛,然后走到桌边的老位置坐下。
“卖烤地瓜?”她的神情有些疑惑:“我出门的机会很少,有时的确能闻到那阵香味,不过你问卖烤地瓜的人是谁那我的确不知。”
毕竟她的双目天生失明。
穆子川自觉失言:“嗐我的错。”
寻枝笑着摆摆手,微微侧首问若有所思的苏沁:“沁儿你呢?有印象吗?”
“卖烤地瓜啊……这么一说,的确像是有这么个人,但平时走那边也没怎么注意过,发生什么了吗?”
“今日清晨有僧人擂鼓报案,说是国兴寺附近发现一具中年男子冻死的尸体。”穆子川挪了个位置让给苏沁,把刚才说的内容又简单重复了一遍:“单看尸体并没有什么疑点,死时身着单衣,蜷缩而眠,面露苦笑,肌体表面有淡红尸斑,是典型的冻死之相。”
“仵作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夜五更天的左右,国兴寺背阳的山侧本来就人烟稀少,加之那个时候又是一片黑灯瞎火,恐怕不是因为今早有小僧走那边抄近路挑水上山,恐怕还要好些天才会发现这具尸体。”
穆子川摸了摸下巴:“我们去的时候第一时间检查过那边的情况,死者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白鸟插话:“卖烤地瓜应该本身就没有多少钱。”
“但不至于身上一文不带。”林知默端着茶盏说道:“或许是遭遇歹人?”
“我觉得不然。”穆子川摇头,“毕竟这还是个平日里年轻力壮的,就算真遭遇歹人为什么不反击?如果是因为对方带着利器,他不敢反抗,好像也说得过去;可他身上除了冻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的伤口。”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路遇抢劫,为什么还在留在那冰天雪地里挨冻?”苏沁拧起眉:“正常人的想法难道不是觉得倒霉先去报官或是回家吗?”
“正是如此。”穆子川为她鼓鼓掌,简直像是在说原来苏大小姐在这个时候也有正常人的推测。
苏沁忍不住向他翻了个白眼:“真是不知道顾朝时到底喜欢你这种性格的哪点。”
“哎这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之前就同她说了,她喜欢我哪一点我立马改。”
穆子川满脸混不在意,把苏沁气得够呛。
“你要是这么对待人家真心,回头可是要遭报应的。”
“我都和她说得够清楚了,咋两不合适。”他喝了口水,有点烫,又放下茶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白鸟思维发散了一瞬,觉得苏沁说的这事真像以前古早爱情文学,什么女主爱上男主、男主因为家世等诸多原因看不上女主、失去女主后又追悔莫及。
代入一下场景还能想象穆子川穿着黑西装,在雨夜里抱住打了个马赛克的女人,红着眼……呃……
她看了眼对方嬉皮笑脸的模样,感觉有点代入不了。
感觉他那个性格,还不如林知默有代入感。
后者似乎发现了什么,看了她一眼。
“别胡思乱想。”
“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白鸟立马否认,接着把脑海里还在给林知默找搭子配戏这个念头挥散,转而看向穆子川。
“你们有联络过黎叔的亲友吗?”
穆子川把自己手边的茶盏掉了个儿:“这也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因为我们没找到任何一个与他相熟的人。”
这下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寻枝再度确认:“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穆子川点头,语气非常肯定。
一个人生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一个与之相熟的人也没有?
在齐一潭那件事以后,白鸟曾出于好奇问过林知默那些鲜艳的红绳到底代表着什么。
对方被她整整烦了三天还是瘫着张脸,和她解释清楚了。
那些红绳叫做因果线,就目前来看只有受到龙脉祝福的人才能看见和触碰,每根因果线都代表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深厚交集。
她追问过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深厚”这种程度。
林知默给她相对简单地概括成“恩人”“友人”“亲人”“爱人”这大概四种类型。
这世上一个人八成的人际关系几乎都可以用这四种来作为描述基准。
或许一个人一生中不一定完全同时拥有这四种人际关系,但应当不至于都到了四十多岁一个亲人和友人都没有。
不,这么仔细想想的话,她其实也谈不上多么了解黎叔。
她知道他这个人靠卖烤地瓜为生,却不知道他平时家境如何;也没有见过他平日里和谁走得非常亲近;甚至在来到这里和他逐渐熟络起来的时间里,连对方的全名叫什么都不清楚。
他们两人最深的联系恐怕就是那枚玉佩。
对了!那枚玉佩!
白鸟蹭地站起来,在林知默的一直注视着她的视线里噔噔噔跑到木架边找到之前柳絮大手一挥送给她的木盒。
这是一只卯榫结构的实木木盒,整体模样简洁大气,就第一眼给人的感觉还意外像柳絮曾经从仓库里带出来的那只编号木匣,据她本人说,请工匠打这种造型是觉得足够辟邪。
将木盒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两枚玉佩,一枚是林知默之前交给她的那个,虽然当然没什么感觉,不过后来才想起来恐怕正是因为这枚玉佩,她当时才不至于两人互相离开超过三米时就进行一个不受控制地“过密接触”;另一枚就是黎叔三天前交给她的鱼戏莲叶白玉佩。
这枚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做工精细,就算是苏沁这种早已看惯不少好东西的人也忍不住凑近了细细端详。
“这得价值千万。”苏沁小心地捧起这枚白玉佩,见在光下那尾白鲤似乎要晃着涟漪游动起来的模样,更是感慨:“也不知是哪位师傅做的,真想找这位定制一枚。”
穆子川接过那枚玉佩,又正对着光看了看:“恐怕不止千万的价值。”
他指着白鲤背后那犹如水面涟漪的纹路,指尖错开日光,让所有人都能见到那白玉表里通透如水的光泽感。
“沧海玉。”林知默开口。
“不错!”穆子川非常给面子地赞同,把玉佩放回木盒中:“沧海玉都有价无市了,我感觉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完好无缺、又工艺精巧的一块。”
听到他这么说,苏沁忍不住嘟囔了句“真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穆家”。
“这财大气粗的是穆家,可跟我穆子川有什么关系呢。”他耳朵灵得很,她话音刚落就进行了反驳,随后又补上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以截断苏沁即将对他展开的反击:“不过我们这边识货最准的应该还属柳姐,不如等她来再看看这是不是我们想的东西。”
“不过,为什么他要给你这个?”
林知默看向白鸟。
白鸟同样皱着眉,一脸疑惑:“不清楚。”
像是察觉到他们欲言又止的目光,她语速加快:“不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原本黎叔说是为了让我代为保管几天,回头就来拿,结果……”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一顿。
“他当时说是有歹人想要强抢,莫不是有人盯上了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所以黎叔才会惨遭毒手?”
“那还是和他身上为什么没有任何伤痕、只有冻伤这件事相互矛盾。”苏沁把桌上的盘子往其他人的方向那里推了推,示意他们可以尝尝味道。
随后她想了想,推理道:“这总不可能是因为有人在周围不让他回家,比如拿着刀表示你要是敢下山就捅你这样。”
穆子川笑呵呵地把盘子往林知默那里移了一下。
“那为什么不去山顶的国兴寺求助?毕竟那里的僧弥还算热心,加上好歹有京兆第一寺的称呼,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有歹人,应该不至于杀到那种香火鼎盛的寺庙里去。”
白鸟看着那个盘子转来转去,又从林知默的指尖转到她的面前来。
盘中的点心精致,然而所有吃喝都和她无缘,于是她又转回了穆子川跟前,换来对方哀怨的一眼。
“其实最近除去这具尸体,另外还有几具冻死的尸体。”穆子川没有动眼前的点心,转而说起另一件联想到的事情:“只不过都是些流离失所的闲汉,所以并未引起注意,但今天说起这么一遭,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关联。”
林知默若有所思:“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最近一个月以内,共有三具,前两具都已下葬,还有七天前的一具仍在大理寺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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