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迂腐书生听闻此事后极为愤懑, 还写了几首酸诗来讥讽承恩公府,起先不过是在书生圈子里传上一传,后来不知怎得竟是传到了太子太傅那儿。
太子太傅刘康乃是三朝太师, 在朝中一呼百应、德高望重。且又是个恪行男尊女卑的士大夫。
上朝时, 便在明侦帝面前提起了此事,直言:“承恩公府此举甚为不妥。”
明侦帝哪里会在意这样的小事, 不过摆摆手赏了个宅子下去, 赐名陆宅,也好平息京城的流言蜚语。
苏山接了赏后,倒是眉开眼笑地说道:“瞧瞧,果真赏下来宅子了吧。”
陈氏笑骂他道:“算是被你料准了。好了, 新宅里的陈设器具从我帐中走。”
七月底。
陆让与苏月雪的婚事办的清简, 几桌几席的自家人窝在一块喝酒谈天, 热热闹闹地祝贺了一回后方才礼成。
回府后,苏荷愫挺着肚子亲自将沈清端明日要穿的官服摆在了禅架子上,拿着点香细细地熏过。
绿韵本在清点这几日入库的贺礼,一回神瞧见苏荷愫正在熏衣,吓得将那礼单塞在了白芷手中,忙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熏香。
“夫人如今月份重了,该好好歇息才是。”绿韵沉着脸唤进了个小丫鬟,那小丫鬟行礼后一把将官府抱了起来,挪到耳房里熏香点烟。
恰逢康嬷嬷进屋来替苏荷愫推拿穴位,掀开那湘妃竹帘,便见绿韵气鼓鼓地立在苏荷愫身侧。
她忙问:“怎么了?”
绿韵如实说了。
康嬷嬷立时便摆起脸子数落她道:“如今夫人的院子里单单伺候的丫鬟便有十来个,什么活计还要您亲自做?上回大夫是怎么说的?”
苏荷愫自然记得。
大夫说她这一胎胎像不稳,再不能轻易累着,也不能整日躺在床榻上不动弹,不过要适度而动。
苏荷愫朝着康嬷嬷甜甜一笑,康嬷嬷霎时便破了功,走到她身后替她推拿了一番,才苦口婆心地说道:“妇人生子便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回,夫人定要将大夫的嘱咐放在心上才是。”
苏荷愫连忙应了。
翌日天还蒙蒙亮时,沈清端便已起身穿好了朝服,未曾唤醒熟睡的苏荷愫,踩着稀薄的日光走出了沈府。
苏荷愫悠悠转醒后,照例去曾氏房里陪她说会儿话,曾氏正靠在贵妃榻里侍弄手里的虎头鞋。
苏荷愫见状则笑吟吟地说:“母亲的针线活当真精巧。”
非但是虎头鞋,曾氏还做了许多围兜、小衣、暖帽。样样皆伶俐可爱,连苏荷愫瞧了也艳羡道:“它可真是好福气,我小时候穿的都是二哥不要的衣衫。”
曾氏将那虎头鞋递给了白荷,笑着与她说:“哪儿有做娘的还吃自己孩子醋的道理?”
说话一阵后,伺候曾氏的冬圆与夏绿端来了一筐叶子牌,四人玩了一圈叶子牌后苏荷愫才回房中午休。
待到沈清端回府,苏荷愫睡在榻上仍未转醒。
黄昏入幕,京城各处街坊皆燃起人间烟火的香味,除了顽劣幼童还在小路间嬉笑着追赶外,再无人走街串巷地闲逛。
沈府守门的小厮也关上了大门,预备着靠在门墙偷一会儿懒,反正如今这时辰也不会有人登门造访。
他这一靠便抑不住困意,一时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幸而胡管事放心不下,在用晚膳前绕着沈宅查检了一番,恰好撞见那偷懒的守门小厮。
他沉着脸走近那小厮身旁,凝着眉打量他半晌,才俯身在那小厮耳边低吼了一声。
那小厮本睡得香甜,骤然闻得此等巨响,险些被吓得抽搐过去。
一睁眼便对上了胡管事怒意深深的面容,辩解讨饶的话还未说出后,身后的红漆木大门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既是有客来访,胡管事也不欲在这等时候教训那小厮,忙道:“开门。”
片刻后,红漆木大门从里头打开。
一位清丽曼妙的粉衣少女正娉娉婷地立在门槛外,身后还跟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
那粉衣少女生了双秋水剪瞳般的杏眸,此刻正眨着朦胧纯澈的羽睫,怯生生地望着面色不算好看的胡管事。
她问:“这儿可是沈府?”
嗓音如莺似啼,还染着些惑.人的媚意。
胡管事先问了粉衣少女是哪家小姐,又给那站着发愣的小厮使了眼色,要他去二门处通传一声。
那粉衣少女却扭捏着不肯回答,娇娇怯怯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一般,胡管事也不敢再问。
内院里的苏荷愫正由沈清端搀扶着一起去曾氏院里用晚膳,恰巧撞见个小跑着奔过来的婆子,道:“大爷,夫人。外头来了个面生的姑娘,可要将她放进来?”
面生的姑娘?
苏荷愫忙问:“是谁家的小姐?”
那婆子只摇了摇头。
苏荷愫抬头瞧了眼快如墨汁晕开般的夜色,便对那婆子道:“让她进来吧。”
说罢,又吩咐莲心去曾氏院里通传一声。
半柱香的工夫后,胡管事才领着那粉衣少女走进了花厅。
苏荷愫与沈清端正并首坐在那紫檀木太师椅里。等候的间隙,沈清端正含笑与苏荷愫说起了白日里在翰林院的见闻。
因着贺成的缘故,那些清流文官待沈清端都极为客气,上值的第一日只让他做些誊写经义典籍的易事。
苏荷愫听罢则嫣然笑道:“那倒是极好。”
沈清端一怔,到底是不愿在苏荷愫跟前露出什么愁容来,是以只顺着她的话笑道:“嗯,俸禄再多些便更好了。”
只是若人人都如此,朝堂上便没有官员愿意去做实事。
苦的只会是百姓。
沈清端一时忆起了今日在翰林院里听到的消息,似是江南又闹起了旱灾,此番主事赈灾的人仍是太子。
在翰林院待了二十年老清修闻言则摇了摇头道:“苦了江南的百姓。”
苏清端知道。
这位老清修嘴里的“苦”指的并不是旱灾,还是让太子主持赈灾一事。
他遥思出神之际,胡管事已带着那粉衣少女走进了花厅,匆匆一瞥他便认出了那粉衣少女的身份。
“婉儿?”沈清端惊呼出声道。
苏荷愫也朝着那名叫婉儿的少女望去,入目所及的便是那冰肌雪容的颜色,不知为何她心下蓦地一沉。
沈清端瞧着虽面色如常,心里却激动异常。
只因这婉儿是曾氏的亲生女儿,早些年他刚来京城与曾氏相认时,婉儿尚且还待字闺中,后来不知怎得被曾氏嫁去了山西的一家富户。
婉儿的突然出现让沈清端惊讶不已,他蹙着眉问:“你那夫婿呢?”
说罢,也不等婉儿回答,便回身与苏荷愫解释:“这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早年嫁去了山西。”
苏荷愫高悬起的这颗心才落了下来,瞧着婉儿眸中泫着泪的可怜模样,忙让碧窕将她扶在太师椅里,一应茶水和糕点也奉了上来。
绿韵则往曾氏房里亲自去通传一回。
沈清端打量了婉儿一通,见她清瘦了许多,叹道:“是出了什么事?”
婉儿顾不得回答,只将那温热的茶水灌了半杯下肚,而后才答道:“我从山西逃到了这里来,其间遇上了个好心的嬷嬷,她将我藏在了私船的船尾,这才平安到了京城。”
她说话时眸光牢牢落在沈清端之上,目光既哀切又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缱绻。
苏荷愫留意到了婉儿的神色,清咳一声后才与她说:“婉儿妹妹,你为何要逃出山西,莫非是你的夫婿待你不好?”
提到夫婿,婉儿也不敢再去看沈清端,泣着泪哽咽道:“他这几年生意不顺,回回去酒楼吃喝.女票.赌,我若劝上几句,他便动辄将我打骂一番。上一回险些将我打死,我筹谋了许久才逃了出来。”
她哭得声泪俱下,本就容色明艳,如今梨花带雨间更添几分媚色。
苏荷愫听后暗自怜惜了她一番,方才的那点芥蒂也荡然无存。
这婉儿妹妹未出阁时定然与沈清端兄妹相称,方才望向沈清端的异样目光也定是因为在外头受了委屈。
沈清端却没这么好打发,他蹙着眉瞥了婉儿一眼,心里想问她为何受了这么多委屈不写信寄回来?或是从山西到京城一路上如此遥远,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弄到的通关文牒?
当年奶娘将婉儿嫁去山西的缘由十分复杂。沈清端只猜到了一些,大约是因着她心性颇高,总欲去结识那些高门公孙,奶娘怕她坏事,才将她嫁去了山西。
这桩婚事他也细细查问过一番,婉儿的夫家家风颇正,那夫婿也还算老实,待婉儿也极为小意温柔。
既是起了疑心,沈清端此刻也不愿戳穿婉儿漏洞百出的话语。
静坐了一会儿后,几个丫鬟便搀扶着曾氏走来了花厅,曾氏面色焦急,恨不得再加快几分脚步。
一进花厅,她连沈清端和苏荷愫也顾不上看一眼,打眼瞥见坐在紫檀木太师椅里的婉儿,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曾氏的哭声悲怆欺凌,好似一记巴掌扇在了沈清端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意让他羞愧地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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