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确是戳中了秦媛的心坎。
可见老天爷眼明心亮,她这般名副其实的世家贵女方能嫁给齐小公爷做正妻,那农女出身的半路子货却只得嫁个秀才。
陆玉瞧着秦媛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心里讥笑她要嫁的那个齐小公爷是个圆不溜秋的大胖子,生的十分磕碜,她竟还这般沾沾自喜。
只是面上却不住地奉承道:“听闻那秀才生的也畏畏缩缩,比贩夫走卒还不如呢。”
话音甫落。
前厅便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哄笑声,沈清端便在苏景言等人促狭的玩闹声中走进了花厅,意欲穿过庭院往苏荷愫所在的枫泾院走去。
他一身黑底暗红色喜服,随意挽了长发,眉如泠月眸如叶霜,立在无数儿郎身前,却是里头最出尘夺目的那一个,无端地便让人收起了轻视他的心思。
陆玉余下的奚落话语还未说出口,便被那人清濯的身姿晃得失了神。
这般容色、这般气度的男子,就是要娶了苏荷愫的那个穷秀才吗?
沈清端和煦地应对着苏景言等人的揶揄之声,垂在两侧的手却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目光所及瞧见火红色的喜字灯笼,喉咙处都捎上了两分涩意。
他在紧张。
并且还会继续紧张下去。
“给新郎官出个对子,答出来了才能跨过这处角门。”回廊末端的角门里站了个英姿爽朗的少年,沈清端认得他,是镇国公家的嫡幼子于铮。
他拱手见礼,等着这位少年郎出对子刁难他一番。
“佳男佳女佳缘。”
对子一出,沈清端身后的苏景言不住地拿眼神去瞪于铮。
“良日良辰良偶。”沈清端也未曾预料过这对子会出的这样简单,谢过于铮后便跨步走进了枫泾院。
于铮愕然,茫然无措地问苏景言:“姐夫,这对子我已想了好几日了……”
苏景言一连对上了四重角门里的对子,如今已立在了枫泾院门口。
里头的喜娘已高声叠唱起来,不过一刻的工夫,蒙着红盖头的苏荷愫已聘聘婷婷地走出了闺房。
沈清端将手里的红绸带递给了苏荷愫,两人牵着各自一头的红绸带往承恩公府大门外走去。
新娘入了花轿,新郎骑上骏马。
身后的仪仗队伍开始敲锣打鼓,小厮们也抬起了一百二十抬嫁妆,往西葫芦巷的那处宅子里走去。
拜过天地后。
因沈家过分狭小的缘故,是以宴席便都摆在了承恩公府里。
苏荷愫坐于大红色喜床之上,起初还怀着几分惶惶不安,后头便困顿了起来,连沈清端推开屋门的动静都没有听见。
碧窕和绿韵等丫鬟正欲出声,沈清端却对她们坐了个噤声的手势。
丫鬟和喜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沈清端坐于梨花木桌旁,盯着那龙凤花烛瞧了半晌,才起身褪下了自己的外衫。
苏荷愫悠悠转醒之时,霎时只觉恍若隔世。她掀下了自己的红盖头,入目所及的便是一处不算宽敞也不算狭小的婚房。
左侧是临窗大炕,正对着喜床的是一套梨花木桌椅,右侧则是供人换衣衫的插屏。
小是小了些,但勉强过得去。
沈清端听得她的动静后,便起身将桌上的合卺酒递给了她,仔细措了会儿辞后,才说:“娘子,该喝茶了。”
这一句娘子臊得苏荷愫脸颊又烧红了起来,到底是婚礼已成,再羞赧也接过了那合卺酒,按照规矩喝下了肚。
喝完合卺酒,两人又相对无言了起来,视线相触后,皆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怪异。
苏荷愫要更为扭捏一些,她想,既是今夜要圆房,这人也该自己主动些。
难不成……难不成还要她自己褪下喜服不成?
沈清端也是窘迫得不知所以。
愣了不知多久,他才放缓了心绪,指了指临窗大炕道:“我睡在那。”
苏荷愫睁大了美眸。
似是有些不解他这话的意思。
不……不圆房了吗?
烛火映衬,沈清端不忍再瞧苏荷愫那怕得半边都在颤抖的婀娜身段,索性和衣睡在了那炕上,并道:“早些睡吧。”
苏荷愫长长地纾出一口气,心里不知是庆幸多些还是高兴多些。
她卸了妆面,躲在锦被里悄悄褪下喜服,阖上眼后又忽然睁开。
她忘了一件顶顶要紧的事。
“夫君,爹爹说你此生不会纳妾。”
“此话可当真?”
作者有话说:
成婚咯
没有圆房,大家可以理解吧。
还不能这么快,愫愫心里肯定也是接受不了的。
让小沈忍忍吧。
第15章 、婆母
夜色寂寂,将傍晚时分喧闹的人声卷落,只剩下些宁静淡远的虫鸣之声。
沈清端躺在临窗大炕上。
耳畔回响着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喜床上的苏荷愫仍在候着他的答话,攥着被衾的指骨尖因过分紧张而泛起了青白色。
漫长的沉默中,她竟是生出了星星点点的泪意。
莫非是爹爹诓她?亦或是沈清端反悔了?
鼻间的酸涩之意磨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娘子抽抽噎噎的声响激得沈清端索性不再凝神思索她话里的深意,倏地脱口而出道:“当真。”
外间倚靠在门槛上的碧窕、绿韵等人个个放缓了呼吸,莲心还搬出了炉罩,只等着听见里头的声响后,便烧水预备起来。
可等了大半夜,婚房内却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绿韵轻声道:“你们回去歇歇吧,若有了动静,再来替我打下手。”
碧窕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衫,望了眼狭小的还没有枫泾院一半大的宅子,颇有些沮丧地说道:“该去哪儿歇歇?”
莲心也灰了脸色,指着最西侧的一处小房屋,道:“瞧着只有那一处空屋了,以后咱们几个便要挤在一处了。”
在承恩公府时,碧窕和绿韵皆是一等大丫鬟,吃穿用度与旁的粗使丫鬟自然不一样,如今跟着苏荷愫陪嫁来了沈家,住的却是个连大通铺都不如的狭小屋子。
碧窕收起了怨怼之色,与莲心合力将箱笼抬进那小屋子后,便被里头横布着的蜘蛛网给唬了一跳。
莲心拿扫帚扫开了那些蜘蛛网,又是铺被熏香、又是挪桌拆椅,忙了一通后,本破败不堪的小屋子总算是能住下人了。
碧窕努努嘴,到底是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语来,钻进木板床最里侧,和衣休憩了一会儿。
翌日一早。
莲心将睡得迷迷糊糊的碧窕摇醒,两人胡乱梳洗了一番,便将守了一夜的绿韵换了回来。
临去时,绿韵朝着莲心使了几个眼色。
外头丫鬟们隔着支摘窗问了一声,沈清端也抬眸望向架子床上的苏荷愫,只见她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身碧色的罗裙,此刻正娉娉婷婷地端坐在床榻上。
沈清端愕然了一息,瞧了眼外头亮堂堂的天色后,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是起迟了。
上一回躲懒起迟,还是他少不更事的时候。
许是太过惊讶的缘故,沈清端便侧头赏了赏外头明媚的日光,暖洋洋的光晕从支摘窗的缝隙中洒下余晖,笼罩着沈清端的俊逸面容。
苏荷愫一仰头,入目的便是沈清端对着日头凝神不语的模样,日光拂来,倒真有几分出尘如仙的气韵。
她嗫喏了两句,说道:“夫君,该去向母亲请安了。”
她好歹也是通读过《女德》、《内训》的大家闺秀,便是昨夜侥幸逃过了圆房之忧,今日却不能逃了给婆母请安一事。
沈清端这才收起了慵懒的神色,翻身下炕后便绕道去了插屏后头,“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响起后,苏荷愫忍着羞意问了一句:“夫君,可要我帮忙?”
走进婚房的碧窕与莲心适时地停住了步子,不欲惊扰小姐与姑爷的独处时机。
好在沈清端已换好衣裳走了出来,迎面撞上苏荷愫探究的目光,说道:“先用早膳吧。”
厨娘是从前枫泾院内的小管事,因知晓苏荷愫的饮食习惯而陪嫁来了沈家,一早便跑到城西去采买了些吃食,三两下的功夫便置出一席精致的菜肴来。
那厨娘已提来了食盒,正等着苏荷愫的传唤,可苏荷愫却眨着水凌凌的杏眸,不解地问道:“夫君,不该先去婆母那里请安吗?”
她脱口而出的这一句夫君,也并未拿腔作调,捏软了嗓子。却不知怎得让沈清端心口一烫,细细密密的灼热之感,令他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沈清端清了清嗓子,答道:“母亲身子不好,起的迟些。用了早膳再过去也来得及。”
苏荷愫听罢也不再坚持,既是婆母起的迟,她这个做儿媳的自然不该早早的去叨扰了她。
况且她昨日空了一夜的肚子,如今也实在是有些饿了。
碧窕和莲心将食盒提了进来,在梨花木桌上摆出了十余道精致的菜肴,苏荷愫喜不自胜,目光落在那亮盈盈的胭脂鹅脯上。
莲心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苏荷愫这才意识到她已为人妇,万事都该以夫君为先,便用筷箸夹了一块胭脂鹅脯,放到沈清端的碗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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