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将她满身的黑纱勾勒出了一个银边:“没有人能在这毒的痛苦下撑过一个时辰——她很快就会双手奉上重纹莲花簪,求我赐她解药。”
得重纹莲花簪者,便是明菀钱庄的新主,更兼帝姬身死,到时候吴苏便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再也没有人能与她钟薇相争。
这烽火狼烟燃烧不休的中原大地,都会争相拜倒在她的身前,求她施舍。打打杀杀又有什么意思?她不出一兵一卒,一样能成为无冕之王。
钟夫人语气淡漠,但饱含自信。
正如之前的无数年一样。
钟夫人一边说一边踏上了渡往沧浪台的小舟,余人在其他船只上一同跟上。她的背影看起来就像一道被拉扯到极薄的桥,困于人间,难以自渡。
“龚老弟,你说她到底为了什么非要和帝姬过不去?她丈夫儿子死于朝廷,又不是直接死在帝姬手里!”寒姓富商主动坐在了龚财神旁边,唉声叹气地拍巴掌道:“那时节帝姬才几岁?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呢!”
他自己说完,又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嗐,真是造孽。”
“可能……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仇人,若是没了这个寄托,只怕也活不下去。”转眼船已到岸,龚财神搀着对方上了沧浪台精致的渡口栈道,幽幽叹道:“依我看呐,除非是她那个早早夭折的儿子死而复生,不然今日帝姬是绝对没有救啦。”
寒姓富商摇头,悲愤又好笑地将手指在他两人之间来回一指:“没有救的难道只是帝姬?”
龚财神苦笑作揖,邀着他一道入席,两人因说话来得晚,到了的时候沧浪台上的贵客们已经基本坐定了。
沧浪台呈为一个交叠的圆形,东面坐着钟家合族,西面坐着吴苏商会的十五个主家,正中是一正两侧三个座席,大抵是为钟夫人和今日的新婚夫妇准备的。
而钟夫人本人,竟然没有入席。
她袍袖下的两手攥得死紧,站在沧浪台的边缘,近乎无措地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抱着身穿嫁衣的女子,脸上的神情近乎癫狂。
红盖头飘飞而下,露出了其下苍白又熟悉的面容。
“怎么是你,”钟褚的声音颤得厉害,接住落花般委顿在地的娇柔身体,拂去她脸上血迹时又哭又笑,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怎么是你?”
那强忍剧痛,被他扯着完成了所有婚俗的女子——
竟是梁芝。
是他花费无数心机想要护住,却遍寻不得的梁芝!
还在等着帝姬向她哭泣跪拜求解药的钟夫人整个人都怔住了,她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起怒来。
暮芸,你竟敢耍我?!
她仿佛看到了那双妩媚又促狭灵动的眼,里面仿佛裹挟着满满的挑衅与鄙夷。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那人似在嘲笑:“这都是我自幼玩烂了的东西,凭你也配?”
钟夫人脸上的自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透彻羞辱的怨恨与不甘。她立即下令将卢三娘子带过来,又连发了七道命令,让吴苏所有能调动的兵马搜查全城,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帝姬的下落!
而与此同时,钟褚紧紧抱着怀中人,一句话也说不出。
“钟仲鹤,哭什么。”梁芝气若游丝,神情却显得很满足:“丰州城里你救我一命……今天就算还给你了。”
梁芝嘴角的鲜血止也止不住,她倒在他怀里,像一朵濒死的花。
“我走了,再也不会来缠你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从今往后……放你自由。”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恋爱脑顾帅:在咸阳被狠狠捅刀,并在牧州毫无原则地选择原谅她。
收获:被背刺第二次。
恋爱脑梁芝:不但要被心上人送出城去,甚至还误食了婆婆下的毒药。
收获:濒死体验卡一张。
综上,恋爱脑属重大疾病,建议纳|入|医|保!
第96章 风云出我辈(十七)
婚宴前日。
梁芝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想绑架暮芸。
天知道打从暮芸从政以来有过这个想法的究竟有多少人, 光是长安城里明里暗里尝试将她掳走或是直接刺杀的就不下百来例——若再加上各怀心思的地方布政司使,那真是数也数不尽。
这些阴谋诡计的践行者,如今都能在阎王殿再凑一个小朝廷了, 若是这伙人晓得像梁芝这种无兵无钱的地方“表小姐”也敢朝帝姬伸手,只怕是要笑得将大腿也拍破了皮。
可想而知, 这事没成。
不但没成,反而还让对方给抓了!
梁芝被捆成一个螃蟹扔到暮芸跟前的时候, 她正在用温布巾被侍女伺候着擦脸,溶溶光晕下如同出水芙蓉,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这位姑娘,勇气可嘉。”
梁芝是那种很典型的江南美人, 五官小巧精致, 而且身娇体软,一开口就是吴侬软语, 因为过于柔弱美丽,即便是发怒也很难显得硬气起来。
“我曾经见过你,知道你手腕狠辣, 不是好人。”她双手被绳子捆着反剪在身后,努力坐直身体,泪眼盈盈地坚强道:“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坏人暮芸觉得她实在太有趣了。
像只梗着脖子的小兔子, 怪不得钟褚喜欢。
“嗳, 小美人, 跟着你爹远远地给我磕个头, 那可不叫见过。”暮芸摸摸泪眼小兔子的头:“你今天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昙心带人从外头扔进几个大箱子,嗨哟嗨哟地喘气道:“主母您看看吧!这是这小娘子今天带出来的!都查过了没什么危险!”
陆家的仆从撤下, 昙心将那三个大檀木箱子依次打开, 里边却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金银珠宝有之, 珍玩玉器有之,奇怪的是还有各种女孩家的用物,例如什么胭脂锦缎小团扇,铜镜搔头碧玉簪之类的。
暮芸纳闷道:“你这是要和我私奔?”
梁芝脸色通红,咬着下唇扭过头去,声音很小却很坚决地说道:“这是这些年来,公子钟褚送给我的所有东西。”
暮芸明白了。
“干什么,示威啊!信不信我让鹤啄瞎你的眼?”昙心显然没明白,抱臂蹲下来推了她一把:“要不是为了做买卖,你当我们主母稀罕你那个钟褚吗?哼,小白脸,照我们大帅差出十万八千里了,白给都不要!”
“我不是示威!”梁芝含泪嗫嚅道:“他要成婚了,我只是,想来把话说清楚。”
暮芸忽然有点羡慕她。
梁芝父亲去了,丰州却也没压在她身上。她喜欢钟褚,有什么话都敢说。
自己喜欢顾安南,却不得不左顾右盼了许多年,有时候她也恨自己清醒,这辈子要是能糊涂点,说不定会幸福很多。
“松绑,”暮芸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上茶。”
梁芝被搀着坐在了她对面。
“我跟你那钟公子没什么感情,”暮芸托腮好奇道:“不过是联姻罢了,你心里不清楚吗?”
梁芝双手绞着衣角,目光澄澈:“正因为是联姻才稳固。你不晓得,钟褚这个人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获得他母亲钟夫人的认可。”
梁芝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他不是钟夫人的亲生子!”
暮芸喝茶:“奥,我好惊讶。”
“……”梁芝再次败下阵来,颓然道:“他想做钟夫人的亲儿子,都快想疯了——你知道吗,当年那个亲儿子左眼下有个小红痣。”
红痣。
暮芸神情微妙:“所以呢?”
“钟褚为了像,曾经在自己脸上上烙铁,想留一个同样的疤。”梁芝垂眸道:“但天意不叫他如意,即便烙上,过些时日也会渐渐褪下。”
暮芸和昙心交换了一个眼神,昙心立即点头出去了。
“我说这些,并非要破坏你的婚事,只是要来把话说清楚,避免将来给你们添乱。”她轻声开了口,一滴泪珍珠般落进茶水中:“我与他虽然有过婚约,但从没有半点逾矩。”
梁芝抬手朝那几个大箱子一指:“今天把这些东西送回来,只是要与他彻底断了,然后干干净净地走。”
暮芸拿茶盏的手一顿:“走?”
“嗯,今晚就秘密出城,回丰州去。”梁芝起身一福:“丰州尚有我父亲的几支残部,梁家没有男人了,可还有我。”
暮芸听了这话,带着翠玉扳指的手指一沉。
曾几何时,这句她话自己也说过——长兄猝然病逝之日,暮芸接过诛杀顾安南的虎符,也是这么说的。
暮氏王朝将断,可还有我。
正因为此,过去的一切温软时光一去不复返,她毅然踏上了一条光荣又残酷的荆棘路。
“放你走可以,但有件事我得说。”暮芸只着一件素色里衣,淡声道:“我呢,也不是真心要和钟褚成婚——已经提前给他下了剧毒。”
下毒?!
梁芝惊怒交加地回身。
传闻中手腕狠辣的帝姬笑吟吟道:“明天喜宴一开始,我要他什么时候死,他就得什么时候死,你信不信?”
梁芝上前一步:“你究竟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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