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南脸上的哀色卡了个壳。
“苍了天了,”他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老头儿小时候差点让假道士抓去当牲口祭祀,比起和尚他更恨道士好吗?!”
吕太白:“……哈?”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地府的海圣人(摔):“他&*%¥#的,我真服了这两个老六!”
第80章 聊赠一枝春(十二)
两个人做贼似地往后退了两步, 嘀嘀咕咕半天,商量着得找个时间去把海圣人的棺椁起出来,但商量来商量去又不敢往他跟前去。
海圣人活着的时候就是天子第一号刚猛的喷子, 变成老鬼了只怕还会更凶悍一些,只怕烧过去的纸钱都能被从炭火盆子里喷出来。
“我心虚是因为给他埋错地儿了, ”仙气飘渺的吕太白哼哼两声,抱臂一针见血道:“你是因为不想给他报仇了吧。”
这桩“仇”, 要认真说起来可就远了。
海汝峰虽然很早之前就被迫致仕了,但他去世时竟然还在“任”上——当时的匈奴巴准布部以雷霆之势大举入侵,一路打进了大荆腹地,禁军统领顾安南带上了北大营最后的精锐, 终于在大荆数十名战将接连战死之后, 成功地在咸阳完成了第一次胜利的阻击。
这场胜固然给中原大地带来了希望,但这点希望还是过于微末了。
当时中原已经是“多点开花”, 除了进犯的外敌,更有在此处举兵的起义军。各地地方军根本管不过来,其中文河以南那一带最为严重, 那地界原本就聚集着许多悍匪,再加上从水路逃难到实州附近的暴民,地方小县的县衙接连沦亡, 实州数万百姓性命不保。
没有人愿意守着那里。
除了早已致仕的海汝峰。
“一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吕太白靠在冰冷的白墙上, 口中的热气溢成迷蒙的雾:“那么一个破破糟糟的老头, 是怎么自己跑到那边去的?”
海汝峰当时的身体情况确实可以说得上是“破破糟糟”。
他本就在古稀之年, 身体枯瘦得就像一根晾了几十年衣裳的破竹竿,但在实州最危难之际, 这根破竹竿突然出现在了墙头上, 将他“天下一圣”的身份公诸于世, 调集全城百姓在叛军的围攻之下奇迹般地守了实州三个月。
“老师在等援兵,我知道。”吕太白看着顾安南沉默的背影,垂下眼睫:“但这也不能怪你。”
海圣人在等援兵。
但放眼当时的天下,谁没在等?
实州能被安然守住三个月已经是个奇迹了,周边的几个州府早已沦陷或是自身难保,当时唯一有能力可以驰援的就是刚在咸阳取得暂时性胜利的顾安南。
可惜这唯一的救兵,却在咸阳城中被帝姬一刀杀入肺腑,将他的绮梦与血肉搅碎其中。
海圣人自然也就没有等到唯一有可能来到的救援,最终身死魂消。
“帝姬……我知帝姬当时为何非要亲自赶赴咸阳杀你。”吕太白清了清嗓子:“也就是你自己不觉得——你出兵将近半年,连一道军报都没给朝廷发过,朝廷派出了十二道金牌令你在胜利后回援他处,你一概不听。就连我都以为你反了!”
顾安南背对着他的身影发出了一声轻笑,薄薄的烟雾在烟火下勾勒着他的轮廓。他没解释,也没反驳,只是安静地站在风烟平静的夜色里,将生死和烈火压在沉默的影子中。
吕太白试探地问:“你不接军令,是为了救老师吗?”
蒙着眼的顾安南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将院里小崽子们误扔到这边的竹球用脚尖一勾,使了个巧劲踢回院中的“球门”里,惹得众少年一阵欢呼大笑。
“那时候年轻么,”他左手食指上有一道不起眼的细长疤痕,经年日久,已不大摸得出了,只有他自己还记得它的存在:“是有点疯。”比起流露脆弱,顾安南更习惯流血。他打了个哈哈道:“疯又怎么了?总比你那时候肥得要命强!”
吕太白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走过去同他并肩,看到他手指上那条细痕,啧声稀奇道:“瞧着像是水磨刀的印——你这糙汉还干过这种精细活。”
顾安南手指轻轻捻了捻,深邃的眼中春秋过近,神色复杂难明:“嗯,给人磨簪子的时候弄的。”
是只玉簪。
跟在某人的身边,一跟就是整六年。
玉簪纹样很糙,连花纹的边角都没磨好,一看就知道它的手艺师父是个二把刀。好在玉料绝对上乘,虽然焦了一半,却仍在夜幕里泛着温润的光华。
焦玉簪在暮芸白皙纤长的玉指中打了个转。
刚刚从禾家书房走出来的暮芸,随着陆银烟一道去了他在此处居住的客院。刚一进门,卧房里便走出一个身披黑袍的高大男子,见了暮芸扑地便跪,恭敬地将一封简薄的信件双手奉上。
暮芸没接。
她的目光在其上笔迹俊秀的“妹芸敬启”四个字上一扫,长睫微动:“白首辅让你来的?”
“殿下在外彷徨已久。”黑袍人铿锵有力地说道:“下臣特来接殿下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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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园。
顾安南:“如果你是劝我杀了暮芸给老头报仇,那就免谈了。”
“看出来了。”吕太白冷笑:“你哪舍得?”
顾安南蹙眉:“你不会不知道此刻王朝帝姬的分量。”
吕太白本来就不是真的想劝他杀暮芸,老头临去之前确实接过一道朝廷让他从实州撤离的密旨,上面盖的也确实是帝姬的印。天下人或许觉得是朝廷和帝姬的错误决策害死了海圣人,但受他教养长大的顾安南和吕太白却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必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海老头要是真有那么听圣旨的话,当初就不会负气离朝,更不会离经叛道地去做顾安南这个黑市主的老师。
他这辈子就没听过谁的话,更不用说是圣旨了。
“你的家事,我不多说。”吕太白叹道:“只是我此生亲缘凋敝,如今世上亲人我只认你一个。你就是再怎么想倒贴帝姬,心里也得有个数——不能把亲手打下来的天下都贴给她——你明白吗?”
他说这话时眼中的关心绝非作伪,顾安南对上他的目光,垂眸笑了笑。
他心想,这是老头儿留给我的兄弟呐。
当时他在咸阳军帐中受了暮芸的穿胸一剑,大恸之下,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小帝姬从前是个连鸡都没杀过的精致废物,这一剑位置很寸,虽然扎透了,但竟然没扎中他任何一处内腑。
顾安南重伤之下,半昏半醒,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被一队蒙面人在夜幕里抬着走。他这个雀蒙眼也瞧不清楚,只模糊地听出这些人似有宁州口音。
“宁州……”那时他昏昏沉沉地想:“可能是吕墩子找过来了。”
吕家本来就世代盘踞在宁州,长安吕氏只是旁支,虽然吕墩子嘴上从来不说,但顾安南知道他宁州那些族兄一到年节见面时就对他非打即骂,境地比下人还不如。
吕墩子绝对不会害他,但宁州吕氏呢?
那胖雪墩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拿来交换的资本,宁州吕氏凭什么派出家中精锐援助自己?这背后说不定还有更复杂的原因。但对于当时重伤难愈的顾安南来说,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捋得清的。
这群蒙面人将他送到了咸阳附近的聆风县,大概是为了隐蔽,找了个义庄附近的偏僻院子“停放”他。
顾安南艰难地观察了蒙面人们整整两天,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既不害他,但显然也没打算放过他,更像是在等着什么人过来。
顾安南为保万全,在刚刚勉强能站住的时候,亲手在义庄放了一场滔天大火,临走之前还拖了一具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尸身摆在他自己的床上,又将身上的几样重要信物都留在了火中。
吕太白沉默地听着:“原来你弄刺青,是为了盖住烧伤。”
顾安南眉毛一挑:“干什么,你羡慕啊,找人给你刺一个?”
“滚滚滚!”吕太白:“正经话永远说不过三句!”
顾安南闲闲往廊柱上一靠,对他勾了勾手:“墩子别生气,当时我听说你占住宁州还吓了一跳——你那泼妇似的大哥竟然也肯?”
吕太白哼哼道:“当然不肯!泼妇大哥如今还天天在家里同我扯头花呢。我可告诉你,宁州的绝大多数兵力都被楚淮抽干了,但等着张嘴吃饭的老百姓可一个都不少,铁矿可以给你,宁州也可以姓顾,但是你必须得让大伙吃上饭!”
“知、道、啦。”顾安南摸了摸嘴角:“啰嗦得很,你那主母这不就要去吴苏捞钱了?”
吕太白难以置信道:“不是,感情你还真指望着帝姬能办成是吧?!”
也不怪他如此诧异。
吴苏的钟夫人白手起家,如今已成了天下巨富。她先夫卢大公子英年早逝,钟夫人膝下唯有一个遗腹子,却还被朝廷弄到长安去秘密处死了。
钟夫人不仅要承受丧子之痛,更因此被驱逐出婆家,被迫改回本姓,无奈钟家又不容她,饥寒交迫之下,她做买卖的第一桶金,竟然是朝廷打发叫花子似的给她的三百两抚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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