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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娇妩 (小舟遥遥)


  裴青玄高烧不断,冷汗连连,魂灵好似陷入一个循环不断、无法逃脱的噩梦。
  在梦里,他看到李妩被山匪暴虐残杀。他冲上前想去救她,可每次都差一点。
  他眼睁睁看着她在面前一次又一次死去,心脏好似被撕裂一遍又一遍,狰狞的伤口鲜血淋漓,到最后连血都流不出,只空荡荡豁开一个大洞,任由彻骨凉风穿梭。
  最后一次,他总算赶在山匪前救下了她。不等他欣喜抱住她,她拿起簪子毫不犹豫地扎进脖间。
  猩红鲜血从她纤细脖颈喷涌而出,他捂着她的伤口,双眼都气到发红:“你做什么?”
  她倒在他怀中,气息奄奄:“我不要与你回去。”
  “为什么?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还不够爱你?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朕唯一所求,不过是回到过去……”他垂眸,嗓音沉哑而艰涩:“你像过去一般爱着朕。”
  “你觉得,你这是爱么?”她嫣红嘴角还是那清冷又轻蔑的弧度:“你对我所做,与那些山匪有何异?”
  她再一次在他怀中咽了气。
  他从噩梦中惊醒:“阿妩!”
  “陛下,您可算是醒了!”帘外传来刘进忠尖细惊喜的声音。
  裴青玄坐在榻间,只觉头重脚轻,浑身剧痛,尤其是胸口处好似被活活撕裂开,就连基本的呼吸都牵连五脏六腑般刺痛。静坐许久,他才从那场冗长噩梦带来的惊悚间清醒,然而现实比噩梦更叫人痛苦——她是真的死了。
  他的阿妩,就这般荒唐地死在他乡,再也寻不回。
  较之第一回 听到她死讯时的震痛,这一回愈发深刻强烈,关于她死讯的每个细节似有人拿刻刀一点点凿进骨血,只要一想,幽冷寒意就从骨缝里渗出,涌遍浑身每一处。
  他从未想过失去她的日子,哪怕在北庭得知她另嫁他人,他虽痛苦,却知迟早有一日会将她夺回来。
  可现在,她没了。
  心下那处空落落的破洞又灌入寒风,冷得叫人颤抖,当年被埋在北庭风雪里都未曾这样冷过。
  “陛下……”见帐内迟迟没有回应,刘进忠还当人又晕了过去,惴惴出声:“您现下感觉如何?可要叫御医再给您看看?”
  半晌,帷帐内才传来喑哑嗓音:“朕睡了多久?”
  “现在已是亥时了。”
  亥时。也就是说,他昏过去一天一夜。
  难怪那个噩梦冗长连绵,好似如何都结束不了。
  “陛下可要进些吃食?”刘进忠恳切道:“太后娘娘昨日守了您一夜,午后又来探望,见您迟迟未醒,心焦如焚……便是看在太后的面上,陛下也进些吧。”
  “下去办罢。”
  “是是,奴才这就去。”刘进忠长舒一口气,生怕皇帝改主意般,连忙下去。
  豆大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窗外翠绿芭蕉,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隐雷。
  灯火明亮的长榻旁,裴青玄身着牙白亵衣,外披一件竹青色织金长衫,乌发随意拿素簪挽起,面庞虽消瘦憔悴,却少了几分平素的凌厉,添了些长颦减翠的病态美。
  随意进些吃食,他放下银箸:“李家如何了?”
  刘进忠低头答道:“得知噩耗,李太傅当场昏厥,其余人皆哀恸不已,白日李家二郎还牵马嚷嚷着要赶去永宁镇报仇,被嘉宁郡主拦下了。”
  “报仇?”
  榻边之人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当然要报仇。”
  想到那群山匪,胸间愤恨翻涌,牵动着四肢百骸又剧痛起来。裴青玄紧握五指,好不容易才压下那再度涌上喉间的腥甜,目光黑涔涔地盯着紧闭的窗棂,哑声道:“传朕口谕,明日一早,禁军首领秦振天点兵三百,朕要踏平那卧龙山,以那些匪徒的脑袋告祭阿妩在天之灵。”
  刘进忠乍一听这话,并未多想,满口应下。
  直到第二日见着皇帝换上金丝甲胄,才知他说的“踏平卧龙山”,是御驾亲征。
  “这不是胡闹么?”许太后闻讯匆忙赶来,觑着皇帝仍旧苍白的面容,满眼担忧:“你身体还未痊愈,御医说了需要静养,否则气血两亏,不利于寿。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恨,但剿匪这事叫秦振天去便是,何须你亲自前去,糟践自个儿的身子!”
  “与朕白首之人都已不在,还要那么长的寿命作甚?”
  裴青玄将佩剑系在腰间,深邃眉宇间是不在乎生死的淡漠:“不亲手宰了那群畜生,难消朕心头之恨。”
  许太后身为人母,听得这话不禁酸了眼眶,噙泪拦在裴青玄跟前:“我十月怀胎将你辛苦生下,你说这种话,岂非在剜我的心?我知阿妩对你很重要,可是儿啊,你是皇帝,肩上还扛着这大渊的社稷百姓,便是不为他们着想,你也替我想想。你若真有个什么事,叫我日后该如何办?”
  对上生母那双婆娑泪眼,裴青玄眸光闪了闪,静默两息,他上前一步,大掌搭在许太后肩头,嗓音也温和几分:“母亲,儿子从无怪你之意。但仍想问您一句,您当年一颗心扑在父皇身上时,可曾有替儿子想过?”
  在太后错愕懊悔的目光里,他满不在乎,轻轻笑了:“母后放心,朕会平安归来……便是日后真的早早去了,也会从裴氏宗室挑个忠厚孝顺的继位,保您颐养天年。”
  语毕,他收回手,越过许太后,大步往殿外走去。
  良久,空荡荡的大殿内,许太后捂着脸,发出一声痛苦复杂的呜咽。
  禁军三百,披星戴月,一日就摸上卧龙山。
  便是匪寨地势再优越,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抵得过皇朝最为精锐的禁军。短短一个时辰,漫天火光里,禁军杀入匪寨大堂,又生擒寨中一干头目。
  兵戈交锋声渐熄,披着虎皮的宝座之上,裴青玄大马金刀地坐着,冷白脸庞在厮杀中沾染些许敌寇的鲜血,正沿着凌冽线条缓缓滴落,他手拿巾帕,慢条斯理擦着刀锋上的血。
  “主子,人已带到。”禁军首领秦振天上前禀报。
  裴青玄稍掀眼帘,便见兵将押着一干匪徒上前,那群匪徒皆生得满脸横肉,丑陋不堪,此刻负了伤,如狼狈不堪的丧家之犬。
  被押倒在地,最前头那个刀疤脸许是知晓难逃一死,骂骂咧咧:“要杀就杀,人头落地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话音未落,便听上首一声嗤笑:“碗大的疤?你可听过凌迟之刑?”
  刀疤脸愣住,凌迟谁能不知,世人常说千刀万剐,可不就指的凌迟。他怔怔抬起头,当看到宝座上气度斐然的年轻男人,心间无端都颤了两下。
  这人是什么来头,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威严?刀疤脸脑子飞快转动,又想起今日杀进寨子里的兵身手矫健,神兵降临般,一点风声都没没有,杀得他们猝不及防。
  “敢问这位大人是何职位?”刀疤脸一改方才嚣张,语气也多了几分讨好:“便是要死,也叫我们兄弟死个明白。”
  裴青玄横刀不语,淡淡看了眼秦振天。
  秦振天会意,冷脸斥着刀疤脸:“我们主子的名讳岂是你这等腌臜之人能知晓的?倒是你,老实交代,六月初可在云雾岭劫杀了十四口人?”
  闻言,刀疤脸也明白了今日祸事是由何而起,不过上次劫掠的人家虽有些小钱,却也不像有权有势的,如何就能引来这样的人物替他们报仇?
  思忖间,膝盖陡然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膝头插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飞刀,深陷皮肉里。
  而飞刀的主人,宝座之上那位龙章凤姿的金甲首领漫不经心拿起另外一柄飞刀把玩着,狭长凤眸冷睇着他,如视蝼蚁:“答话。”
  刀疤脸膝头疼得难以跪着,冷汗涔涔道:“是,是我们做的……”
  “你们劫财——”
  咻,一枚飞刀牢牢射向刀疤脸的左肩。
  “杀人——”
  又一枚飞刀穿透他的右肩。
  “还侮辱女子。”
  这一次,飞刀并未立刻落下,修长的手指捻着那薄薄利刃,男人的嗓音也沉了几分:“那日,是哪几个人行奸淫之事?”
  刀疤脸分明看清楚那最后一枚飞刀是对准了自己的脑门,方才还嚷嚷着不怕,真当利刃插入血肉中疼痛无比,求生欲也随之激发,他白着脸嚷嚷:“不是我,不是我!那日我没下山,是老二带着人下去的!”
  一众盗匪间一个尖嘴猴腮好似老鼠成精的黑瘦男人立刻激动起来:“大哥,你怎能如此!”
  这个便是寨子里的二当家。
  裴青玄睇向那形容猥琐的男人,心下恶心,连带语气也不耐:“说,那日哪几人行了那事?”
  二当家见他揪着这问题不放,不由猜测,难道那日死掉的娘们里,有一个是这男人的相好?男人的嫉妒心强得很,这要是说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他支吾着,打算蒙混过关:“我不知!”
  “很好。”裴青玄微微一笑,彻底没了耐心,朝秦振天抬了抬手指:“既无人肯说,都拖下去,阉了罢。”
  话音落下,一众匪徒都变了脸色,阉了他们,于男子而言比要他们死还难受。
  一时间,那些并未碰女人的匪徒忙喊冤枉,又将那日行了奸婬之事的匪徒都点了出来:“老五,你前儿个还和我说,那对母女你都尝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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