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卿柔枝才从这有些窒息的吻中解脱。
她喘着气,默默平息着激烈的心跳,忽地贴近他耳边,悄声道:
“陛下,接吻是要换气的。”
褚妄揽着她腰的手微紧,耳垂愈红,面上只淡淡道:“知道了。”
他长指抚过她微肿的唇瓣,眸色愈深,片刻后压下心头所有欲念,对外道:
“端进来吧。”
“是。”盛轻澜与淮筝先后进来。
“奴婢伺候娘娘用药。”淮筝端着药上前道。
卿柔枝只看着褚妄:“陛下要在这陪我么?”
褚妄喉结一动,只抚了抚她的脸颊,似乎又觉得不够,又长臂一揽将她抱进怀中,这种黏糊的态度让卿柔枝大感诧异,她没想到这人会有这样的反差。
气氛暧昧,盛轻澜有些脸红,再一看卿柔枝那脖子上斑驳的痕迹,更是低下头不敢再看。
“还有人呢。”卿柔枝也意识到了,羞涩地推了推他。
褚妄这才把她松开:
“朕去拟旨,叫你母亲明日入宫来看你。”
卿柔枝眸光微亮:“多谢陛下。”
男人又托起她脸颊,在她唇上亲了又亲,这才转身离开。
盛轻澜觉得稀奇:“陛下这是……”
她也从一开始的惊骇变得坦然接受,只要不伤害娘娘就成,不过她也很惊奇,那杀人不眨眼的煞神竟会对娘娘这般黏糊。
卿柔枝抬袖擦了擦脸颊上被他亲过的地方,感觉嘴唇和舌根都有些麻麻的,不禁无奈一叹,以为当年救下的,是只无家可归的野狗,殊不知是只狼。
还是一只饥肠辘辘的恶狼。
淮筝递上药碗,低声道:“娘娘让奴婢查的事,奴婢查到了。”
卿柔枝长睫微颤,只作低头喝药状,静静听淮筝说下去。
“董贵妃失势以后,好些奴婢都被发落进了浣衣局,奴婢稍加打听,便查到了一桩旧事。”
“九皇子,不,陛下的生母,原本是董贵妃宫中最低微的一名洗脚婢。贵妃当时忙着照顾生病的七皇子,那夜先帝醉酒,便在贵妃宫中,幸了那婢女。当时那婢女有个同乡,是个太极宫当差的小太监,二人在这宫中相依为命。这段关系隐秘,少有人知。”
“后来宫女得了幸,有了身孕,便安排在董贵妃的偏殿里住着,谁知生下九皇子后不久便疯了,九皇子也被钦天监下了批命,道是命中带煞,刑克亲命的孽种,就要处死,多亏当时病重的元后一句话,才留住一条性命,抱去给庆嫔抚养。”
这些,都是宫中人人皆知的旧事,卿柔枝知道,淮筝想说的不止这个。
索性只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与褚岁寒生母交好的那太监,是何人?”
淮筝不知为何静了静,好半晌,才道:
“御前太监高覆水。”
卿柔枝冷笑一声。
高覆水?那厮在她回宫时不仅指责她不贤,还惺惺作态要她护住陛下龙体,谁知暗地里,早就与褚妄勾结在了一处。
他就是临淄王在宫里埋下最深的内应!
难怪,难怪陛下在太子失踪后不久,便病得那样厉害,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其中竟然有高覆水的手笔……
“而且奴婢还打听到,高公公昨夜便暴毙而亡。”
卿柔枝闭上眼睛。
狡兔死走狗烹,他褚妄,不愧天生就是玩弄权术的帝王,榨干人的利用价值,便可随手丢弃。也难怪当时对着先帝的遗体,他可以如此坦然。
弑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何况是觊觎他父亲的女人?
自己若是轻易与他真的有了那层关系,难保他不会在得到后翻脸无情,送她去见先帝。
帝王之爱,是最虚无缥缈之物,她在先帝身边七载,早就看得透彻。
若说当初那少年,对她有几分真情,眼下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躁动吧……
但如今的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他比他的生父还要性情难测,喜怒不定。
卿家满门,她的父兄全都在诏狱之中……
自古以来,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她须得吊着对方的胃口才是。
盛轻澜亦是愁眉不展,她从主仆二人的对话依稀知道,她们如今面对的,是何等劲敌,不是凡夫俗子,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除此之外他性格的狠辣果决,以及可怕缜密的心机,也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娘娘作何打算?”盛轻澜忧虑道。
卿柔枝深深叹气,道:
“攻心。他唯有在情之一字上,是空白的,我只能从此入手。自古情场就如战场,亦是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娘娘不爱陛下吗?”
爱?
卿柔枝眼神微微迷离,她对褚妄是有感情,可那感情朦胧而难辨……但她可以确定,那绝不是女人对男人的,爱。
身处这样的位置再谈爱,只是可笑,对于褚妄这样的男子来说,倾城的容貌也好、稀世的才华也罢,都不是吸引他的关键。
一旦他对她的兴趣丧失,她面临的还是一个“死”。
卿柔枝眼眸低垂,道:“史实都记着呢,那些前朝遗留下来的妃嫔,侍奉新帝之后,都落得什么下场?无一不是凄惨而终。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帝王,只在话本里出现,若是七年前的我,或许还会为他动容,可我不是,那个天真的我已经死了。”
“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我的母亲一个问题。
那时我刚去见完长姐,亲眼看到她生孩子的场面。长姐的声音听起来很痛,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我很害怕,我就问母亲,我以后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娘告诉我,不可以,以后我要嫁人,要成为某个男子的妻。我问她,娘,若是我不做妻不做妾,不做尼姑不做妓,我能做什么?
娘用戒尺狠狠打了我,告诉我不要有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
可我只是想问,我不能做卿柔枝吗?只做卿柔枝。”
淮筝湿了眼眶:“娘娘这话听着耳熟,”
她道:“元后曾经也这样问过奴婢。她问奴婢,为何女子生来就要依附男子而活?为何她不能,只做卿柔月?”
卿柔月,是长姐的名字,她为婢女取名思月,归月,亦是怀缅长姐。卿柔枝不禁想到,长姐当年真的,是病逝的吗?
见识过了宫廷的种种诡谲,卿柔枝不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淮筝。
淮筝一怔,只道:
“是,元后娘娘……是病逝的,自从生了太子殿下后,她身子怎么调理都不见好,第二位皇子夭折后,娘娘便……仙逝了。”
一脸若有所思的盛轻澜忽然道:
“娘娘将来若是要走,能否带我一个?我精通医术,必然能够帮助娘娘,今后我们可以开一间药铺,以娘娘的聪明才智,我们定能干出一番天地。”
淮筝道:“无论娘娘作出怎样的选择,奴婢都听娘娘的。”
卿柔枝握住她们二人的手,只道此事千万不能泄露半分。
***
泉安道:
“陛下,旨意已传下,镇抚司今夜便会放人。”
“娘娘那边……已经服药,您看是……”
“朕去瞧瞧。”
褚妄坐上龙辇,闭上眼便想起那一年。
那年她在院中午睡,春日熏风一阵阵地吹来,吹得落花满头。
他并未叫人通报,而是静静伫立在旁,瞧着她的睡颜,想的什么也已忘了,只记得当时宫里有些不好听的流言传出。
他掌管诏狱,手下人命无数,但凡传出一点不利她的消息,都会被他无声无息地解决。
人命而已,在他眼中比不上她眉心微蹙时,牵动他心底那一丝,极隐秘的,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那时,她是皇后。
他是九皇子。
宫人奉茶上来,他却摆手拒绝,只隔着花树看她,也不知做的什么梦,竟叫她两弯细眉紧紧地蹙起。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到了半路又立刻放下,掩在袖子里,只克制地攥紧。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便要离开,却蓦地听到一声抽泣。
她眼尾被泪水洇湿,泛着可怜的红色,两瓣红唇,不住地吐露着呢喃。
“不要,别过来……姐夫,求你。求求你,求你放了我……”
好似被掐住了喉咙,在那无助地哭着。
钗摇鬓散,落花抖抖地往下掉,然后她的声音,又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娘,娘,我没有……不是我……”
汗水把她的脸打湿,她挣扎着,求助着,却无法从那个恐怖的梦魇中逃脱。
是谁让她这样痛苦。
是谁让她这样痛苦。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夜里他去了一趟诏狱,直到双手染满鲜血才从那种紧绷的状态中放松下来。
他一定是中魇了,他想。
夜里甘泉宫掌灯。
“九郎……”
他隔着屏风,看着父皇把她抱在怀里,女人的长发散乱在枕衾之上。
他看着父皇跟她缠绵,粗重的喘.息,夹杂着微弱的泣音,如她在午间小憩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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