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殿下身边,确实少了一位红粉知己,”宗弃安捏着下巴,一双猫眼看着她笑,“寻欢你为何,不试试呢?”
在宗弃安的提点下,宋寻欢蓦地意识到,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姿色不错的女人。
她心脏砰砰直跳,第一次抹上胭脂,挽起长发,穿好长裙,踏入临淄王的主帐。
既然都是两个寂寞的人,为什么不可以互相取暖呢?
可他,拒绝了她。
他眼底深深的厌恶刺痛了寻欢。
可慢慢又变得平静,他说,他不需要她如此。
寻欢一时冲动问他,因为被女人害过,才这样吗?
殿下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冷。
他让她滚。
宗弃安听了这事,竟然笑得前仰后合,指尖揩去笑出的泪,告诉她,不不,寻欢,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殿下生于深宫,本会被善妒的董贵妃害死,是懿德皇后救了他一命,交给一位低位嫔抚养。
一开始,嫔对他很好很好,视若亲子。可自打那位嫔有了亲生的皇子,便将他抛弃在了冷宫,不闻不问。
有时候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来就没有要残忍得多。
宋寻欢沉着脸。
宗弃安又会不动声色地安慰她,殿下自幼所见美色如云,定力自非常人能比,你要,徐徐图之。
是,徐徐图之,谁知这一图就是三年!
宗弃安口中,那些宛京的美人有多美,她一直没有具体的印象,直到见到那位鼎鼎有名的继后,她心里徒然生出一丝惊慌,下意识看向殿下——
他没有半分异样。
寻欢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他并没有赶走这个害过他的女人,反而,留下了她。
他还让她跟自己共乘一辆马车。
连她近身一寸,都会皱眉不悦的临淄王,竟然旁若无人地把她圈拢在怀,完全不顾母子名分,带着她写下那连常人碰一下都是杀头死罪的,退位诏书!
然后,便是陛下的离奇暴毙。
这比寻欢预料中的,要快上很多。
昨夜在灵堂,她甚至看到他垂着眉眼,抚过先帝冰冷的灵柩,口中轻叹:
“您的金丝雀,该换一个饲主了。”
一双凤眸,满是快.意。
宋寻欢无法形容当时心中的感受。
惊涛骇浪,不过如此——
倾国倾城的美色,倘若,只为了那倾国倾城的美色。
色衰而爱驰。
宋寻欢如是想道,褚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永远,都不会!
……
“殿下走了?”
江开打量着宋寻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有名的女将军,不仅武艺极高,且对临淄王忠心耿耿。
据说当时陛下在中南洲失踪后不久,便与这位女子结识,当时她还是一名杀人掠货的匪徒,不过短短一夜,便归入临淄王的麾下。
宋寻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褚妄已经没了踪影。她定了定神,捏紧腰间的佩刀,看着江开:“我有一桩旧事,想要问问大人。”
“宋大人请讲。”
“大人可知前太子太傅,卿墨鲤?”
?? 疯批暴君x祸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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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灵堂
“……”江开莫名沉默,片刻才道,“大人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想不明白。”
宋寻欢不屑拐弯抹角,直言道,“殿下何等人物,他从不失误,怎会因为失手杀害朝臣而被陛下贬谪?这不像他的风格。”
这个问题,随着新朝的到来,终于还是被人摆在了明面上。
北镇抚司人人闭口不谈的太子太傅,卿墨鲤之死。
只一眼,宋寻欢便愣住了,她从来没在一个活人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
仿佛那是一个决不能触碰的禁忌。
过了许久,江开才道:
“你可知诏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人间地狱。”
“你可知诏狱之中,多少种酷刑。”
“十八种。”
“你可知谁一一受遍这十八种酷刑,却还吊着一口气未死。”
诏狱的酷刑只一种便让人如堕地狱,恨不得即刻解脱死去。
该有多浓烈多刻骨的恨意才会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试遍十八种酷刑?!
宋寻欢蓦地胆寒。
她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
卿墨鲤。
与卿汝贤这位贤良之臣不同,这位卿墨鲤是从商的好手,极为精明能干,处事圆滑。
有传言他卖官弼爵触犯国法,可传言到底是传言,没有证据便不能定他的罪,哪怕是陛下。
“当初九殿下在查他时,连带着,查出了一桩旧事。”
江开在褚妄手下从事多年,对他的旧称还改不回来,依旧称呼褚妄为九殿下,尽管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年纪轻轻便一身鲜血的少年皇子。
宋寻欢垂眼,发现自己的手指隐隐在发颤,这是即将接近真相的感觉,可她,莫名不想听下去了。
江开却当她作新帝心腹,毫无保留地将来龙去脉,一一告知。
为谋太傅之位,卿墨鲤窥探帝心,趁着先帝下榻卿府,亲手策划了一桩,震惊宛京的丑闻。
他将自己的亲侄女,那位有倾国之色、却已与兰家定亲的卿家二小姐,送到天子的卧榻之上。
彼时元后孝期还未过,却出了这样的事——
卿墨鲤是拿整个卿家,在做一场豪赌。
赢了,他升任太子太傅,前程无量;
输了,他与卿家一起完蛋。
结果显而易见。
他赌赢了,帝王心!
回想起当初那个少年的疯狂,江开仍旧心有余悸,他从没见过那样的九殿下,面无表情地,坐在刑讯室中,听着卿墨鲤略带得意地讲述起这桩“功绩”。
彼时唯有他知晓宫里那位娘娘对九殿下恩同再造,不由得捏了把汗,见殿下面容是与往常无异的冷静克制,纷纷长舒了口气。
可谁都没想到,夜里便出了大事。
卿墨鲤死了。
那夜,月色如水。
少年长身玉立,孑然站在阴冷的牢狱之中。
一身锦衣湿如泼墨,众人凑近才发觉,那是浓黑的血。
他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瞳一片血红,就连睫毛都在往下滴滴答答落着血,整个人犹如修罗恶鬼般可怖。
地狱阴诡,最易诱发人心中的恶念,事态已经无可挽回。
所有人都在惋惜,他的前程、性命都要毁了。
但是从始至终,九殿下表现得与寻常无异,冷静而自持。
江开甚至想过,九殿下在下手时,肯定有过清醒的时候,他甚至会在心里权衡,杀了卿墨鲤,自己会承担怎样的后果。
可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个时候,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不瞒宋大人,方才我便与殿下谈论起这桩旧事,我问殿下,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杀了卿墨鲤吗?”
“殿下笑而不语,我便知,殿下从未后悔过这个决定。他说他回来,是为得偿所愿,却也不止于此。”
“得偿所愿?”
江开看着天上流转的星河,神色一瞬变得有些恍惚。那人那道低沉清冽的嗓音,似乎还萦绕耳边,挥之不去:
“父皇已死,轮到我来写史书了。”
男人一双凤眸含笑,比之少年时更加的清冷坚韧,“只愿穷此生之力,令天下再无暴君之政,法度之昏,贪渎之耻,良民之冤。江大人可愿助妄,一臂之力?”
江开抬起手来,似乎想要触碰天边那颗帝星,却又因光辉过于灼目而作罢。不由自主地,喃喃轻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却没看到身旁女人,那无比惨白的面色。
***
泰和七年,深冬。
新君御极,改年号为天启,史称,天启元年。
灵堂挂着白蟠,两侧金台上的白烛幽幽,透过弥漫的青雾发出明亮的光。
数百高僧念诵往生咒的声音隐约传来,归月等宫人跪候在两侧。
继后为陛下守灵已有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她粒米未进、滴水未饮。
女人白皙纤细的手指夹着金箔的冥纸,一张张投进火盆中。
夫妻七年,哪怕,他曾带给她一段痛苦的回忆。可说到底,是与她朝夕相处过的枕边人,给了她无上的尊荣和宠爱。
斯人一朝故去,莫大的悲怆和伤怀之情淹过全身。
女人落过泪的眼尾湿红,玉容惨白。
她黑发披散在后背,全无珠翠装饰,素缟的裙摆如莲花般散开在蒲团之上。
卿柔枝幽幽叹了口气,自那夜后,已经御极的褚妄,再未踏进坤宁宫一步,对于如何处置她这个继后,也没有一封明确的旨意下达。
她处境尴尬。
他就这样将她吊着,让她每日都如被悬在刀尖之上,惶惶不可终日。
直至昨夜,卿家,满门下狱。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卿柔枝难以说清心中的感受。
究竟是尘埃落定后的淡然,还是终于解脱的痛快和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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