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
谢岸侧目,朝着内殿望去。
皇帝微微肿起的侧脸,彰显著他方才作了怎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但他的表情却意外的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的外露。
谢岸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上位者对于暗处的窥伺十分敏感,稍有不慎他就会被发觉内心深处阴暗的想法。
***
幕昭匆匆赶到,一脸关切:“皇兄,皇嫂情况如何?”
接到宫里的消息,他实在惊喜,没想到短短一年皇兄就儿女双全,但坏消息是,皇后有些不好。
幕昭看着皇帝有些愣。他从来没见过皇兄如此模样,他颓败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死死捏着那串黑色的佛珠,抵住额头。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给缠绕着,像是要窒息了却难以挣脱。
“幕昭,”他轻声道。
一句话,吓得幕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想不想做这个位置?”
皇帝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笑,是真的想要跟他商量。
曾经他紧抓在手中不放的东西,笃信只有拥有了权势和力量才能活得更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都不再重要。想到她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模样,他就觉得这个世间的所有一切,都面目可憎。
他一向知道自己有病,病得不轻。
年幼时没有得到过年长者的照顾和保护,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隔离感。长久以来都是孤身一人,见识多了人心的虚伪和善变。
她说喜欢权势,他就真的信了;比起真的爱他这个人,也许他在潜意识里也认为,前者更合理,更叫人信服。
“是我配不上她。”他苍白着脸,在这一刻终于承认。他膨胀的野心,急于证明自身的强大,认为只有站在世间最高的位置才值得被爱。
殊不知,爱是不需要条件的。
她一直都爱他。用尽全力地、甚至愿意为了诞下与他的孩子,不惜付出性命。
而他差点失去了这样的她。
幕昭看着这样的褚妄,叹气道,“等皇嫂的身子好些之后,皇兄跟皇嫂敞开心扉地聊一聊吧,”
建陵王世子的父母极为恩爱,他从小耳濡目染,少年意气被保护得很好。也总是以善念来看待这个世间。
在建陵与堂兄相识,对方的雅人深致,还有他出色的才干,都让幕昭充满了崇拜和喜爱之情。
但这位堂兄,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绝对的理智战胜情感。幕昭时常会想,堂兄将来,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会娶什么样的妻子?
幕昭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堂兄要么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要么就会从生到死都深爱着那个人。
看到卿柔枝的第一眼,他知道,那个人出现了。
幕昭心里得意洋洋地想,或许比来比去,他也有一样是胜过堂兄的,那就是爱人的能力。
“好好告诉娘娘,她对于您而言,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他喃喃,“意义……”
卿柔枝半夜醒来,发觉床头坐着一个人。他的长发披垂着,挡住了脸上的神情。
“你醒了?”语气很正常,就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卿柔枝眨了眨眼,疲惫得手都抬不起来,只动动嘴唇,“陛下怎么来了。”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静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解开腰带,褪下玄黑色的外袍。把什么东西递了过来,道:“你身子不便,若是需要代劳,朕可以宣人。”
卿柔枝吃力地看了一眼,发现他递给她的赫然是一根鞭子,铁制的,又长又粗,别说抽在人的身上有多痛了,看一眼都怵得慌。
“陛下这是做什么?”
他紧抿着薄唇。似乎极难为情,但还是说出了口。
“我错了。”
她好笑,“陛下何错之有。”
他垂下眼睑,上面铺着薄薄的一层红色:“不该不顾你的感受,就说什么亲征……”
忽然俯身靠近,男人眼神清澈,异常认真地对她说:“你若死了,我便也活不成了。”
“……”有时候她真的难以理解,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管是在甘泉宫把自己绑在床上,让她以牙还牙,还是现在打着赤膊“负荆请罪”,都十分地出乎她的意料。
卿柔枝叹气,“陛下,你还是不明白。”
“你究竟想要我明白什么?”意识到语气太冲,他又克制下来,耐着性子跟她沟通。
他闷闷地说,“枝枝,告诉我,好不好?你所有的想法我都想知道。”
窥探爱人的全部内心,掌控她的喜怒哀乐,他天生就是情感的操纵者。
但现在的情况是全然相反。他为此痛苦着,却又甘之如饴。
卿柔枝听出来,他似乎有一点儿委屈。罢了,要他理解这样的事,委实困难,她本就知道他与常人的不同。
她轻声道:“陛下,居庙堂之高,当知比起上位者,天下万姓,更加易碎。”这句话是年幼时大哥说过的,那时候她懵懂不知,今时今日,才算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陛下若爱我,便也试着爱一爱世人,爱一爱您的子民。”
“我并不是不愿陛下御驾亲征。而是不想陛下御驾亲征的初心,乃是为了满足吞并的野心。”
“权欲的争斗,使我失去了最爱的亲人,我害怕,却也避不开它,因为这是命运,是我要站在你身边,所必须承担的命运。”
“但是,我爱你。所以我愿意把我的软肋全都曝露,交出我的命脉,甚至连整个卿家,我也愿意献给你。我对你毫无保留,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
直到此刻,他才知晓,她是如此孤注一掷地爱着他。
话音落,一片静寂无声。
褚妄喉头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纵使世人畏惧帝王的光辉,或是骇怕于他的残忍。她却依然爱他。
在这样的她面前,他看清了他自己——拼命想要抓住手里的权力,用尽一切办法稳固帝位。
何等可怜,何等悲哀。
不过是害怕不够强大,不够完美,会被丢弃罢了。他怕她是因为权势,才留在他的身边,所以为了永远留住她,他追求更加煊赫的地位、更加强大的权力。
他要消除一切隐患,
从一开始,在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个隐秘的念头——站在顶峰那一刻,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但欲望是无穷无尽的。随着岁月的流逝,终究会化作镜花水月,彻底消散,唯有爱是永恒。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渴求的,早就得到了。
卿柔枝忽然道:“陛下看过孩子了吗?”
“他们……都好吗?”
“都好。”褚妄眼圈赤红,握住她的手,“先别说话了。朕陪着你,睡一会吧。”
卿柔枝确实疲累到了极点,听了这话,点点头,合上了双眼。
褚妄用帕子浸过温水,细细擦过她的脸颊、她的额头。再之后是颈窝,擦拭到那清晰深刻的锁骨,他指尖微颤。
满满的心疼。
做完这一切,他转去屏风后沐浴更衣。然后褪去鞋袜,躺在她的身畔,手臂圈住她,脸颊贴靠过去,与她紧紧地依偎着。
就像是两株孤独的藤蔓,缠绕在一起。
半夜,褚妄被雷声惊醒。
正是雷雨季节,雨势又大又急。一道又一道惊雷炸响,感到身边人微颤。她不知又做了什么梦,手脚蜷缩起来,眉心堆起小尖。
褚妄看着看着也皱起长眉,仿佛被她的忧愁和紧张传染了似的。掌心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打起来。
“别怕……我在……”
他仔细回想,她少有害怕的东西。大抵鬼怪算是一个。可是,他这样比恶鬼还要可怕的人,她也未曾有过惧怕。
想着想着,又不觉苦笑。
将她更加拥紧了些。
他自言自语:“除了你,世上还有谁爱我?”
还有谁会爱他呢。
生下他的母亲,还未给过他母爱,就离开了人世。他的父亲有那样多的孩儿,吝啬地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太子。对他,如同对待一把锋利些的刀。
可用则用,无用则弃。
当他发现在得知她情况不妙,一瞬间,也油然萌生出死志的时候。
他就知道。
这一生,不会有另一个人了。
即便容貌相似,也不会有相同的一个灵魂。
是卿柔枝。
是他的此生挚爱。
***
宗弃安班师还朝的那一天,永安公主刚刚学会走路。小公主生得粉雕玉琢,跟在小姨母,卿绵绵的屁/股后面,追着花丛里的一只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摇摇晃晃追着蝴蝶,却撞到了一个男子的腿。
小家伙被弹开,捂着额头,也不哭,只嘟起了粉嫩嫩的小嘴。
面前的青年,生着一双上挑的猫儿眼,苍白的手虚虚抚过她的头顶。
他垂着眼睫,薄唇微启,咳珠唾玉般的嗓音,“永安公主?”
“大哥哥。”卿绵绵小声喊道,她对这个大哥哥有印象,那夜月色澄净,他一袭白衣出现在卿府,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猫妖。
后来下人告诉她,这个大哥哥特别危险,轻易不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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