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嫌弃朕?”拿不出手?
从男人冷漠俊美的脸上,卿柔枝愣是瞧出了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委屈感。
她笑了笑,乖乖把手一松:
“岂敢。陛下想做什么,天底下哪里有人敢阻拦?何况臣妾能有今日全都仰赖陛下,自然要事事都听陛下的。陛下,请。”
褚妄盯着她看了半晌,别开视线,道,
“行了,你去吧,朕在这等着。”
“别受了委屈就成。”
她诧异看他,只见男人正襟危坐,眼眸垂着,睫毛很长,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卿柔枝。”他突然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他的喉结像是冰山上凸出的一角,轮廓分明,微微滑动了一下。声线低沉:
“朕永远是你的底牌。”
……
此时的卿府,乱成了一锅粥。
卿汝贤去了一趟诏狱回来,就一声不吭地反锁在书房,下人送晚膳的时候,见老爷合衣躺在榻上,似是睡着,走进一看,吓得当场跪下——
老爷嘴角全是血迹。
当即是传了郎中,里里外外忙了起来,又是催吐又是煎药。
刘氏在一旁抹着眼泪,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宗弃安,竟然是安家那个,自小就有神童之名的孩子,安镇玉!
那孩子她是有印象的,敏而好学。
小小一个公子,每次在私塾偶遇她,都恭恭敬敬地敛衣下拜,给她请安,唤她师母。那声音又脆又甜。
长得唇红齿白,跟他母亲很像,她一开始还真认错成了小姑娘。
淮阳安家那件事,她劝过卿汝贤。可有什么用呢?
斐然去了,她痛不欲生。
午夜梦回,都是长子满是鲜血的脸,笑着说,娘,我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的。
她的斐然啊,那样一个明朗的、光风霁月的少年,老天爷却这么残忍,不等他弱冠,就夺走了他的性命。
卿汝贤亦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那一晚,他坐在烛火前,抚摸着斐然生前最爱穿的红袍,还有那给斐然准备的及冠礼,一坐到天明。
然后他做下了那个决定。
他要用安家满门的血,平息斐然的冤屈。
他说,他们卿家的孩子,要死,也是为国而死,怎么能够死在那种肮脏的算计之中?
既然他死的冤,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要替他血仇。
安家那件事,他做的太绝了,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一口气,他明明可以忍,可以不卷入这些朝堂争斗,带着卿家独善其身。
可他没有。
如今,反噬来了。
刘氏泪流满面,
他们父子何其相似,都是容易走极端的人,斐然至纯至善,像极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所以,汝贤爱他护他,就像是爱护自己的生命。
战场上九死一生,丽嘉那种地方,汝贤怎么能让他去?
第一次打他,生生打断了戒尺,也没能让儿子改变这个决定,还是她主动去劝,孩子长大了,何况是他们卿家的孩子,想要挣些军功回来给父亲长脸,也是常事。
斐然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他那像山一般宽阔的肩背被他爹抽打得血迹斑斑。
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似乎蕴藏了火光,眼风很正,声线是有别于同龄人的沉稳:
“儿子倒没想的那样多,军功不军功的还是其次,只边关战火蔓延,许多人连糠咽菜都吃不上一口。听说还有像枝枝那样大的孩子被随手丢弃、生生饿死在路上。我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心疼。儿子此番,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父亲,就放我去吧!”
他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少年意气,如此鲜明。
卿汝贤后来还是放了他去。他却没能遵守约定,如期回来。
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氏的手被卿汝贤紧紧地握着,他那当官太久,洞察世事,而显得过于锐利的双眼中,头一次流露出迷茫。
像是一捧燃烧到了尽头的灰烬。
“邀容你说,是不是官场沉浮久了,权力掌控的久了,心就变得冷了?对于人命,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刘邀容知道他心中,是对学生有愧。
她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泪,“斐然,是你我的爱子。”
卿汝贤的鬓发已经全白,他眼皮松弛地耷拉着,喉头吞咽了一下,脸上的皱纹像是干枯的树皮,没有半分生机。
他的语气因为太过平静,而显得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脸上却带着一丝很是温柔的笑意说,“我梦见斐然了,就在昨夜,他陪我下棋。他说,他在地下过得很好,叫我们不要想他,只是这几年,有很多人陆续地找上他,向他讨债。他问,爹,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不是你同我说,社稷为重,君为轻,而小民的性命,最是可贵吗?难道这些,都是骗儿子的吗?”
“我也是像你这般同他说,斐然你,是我最爱的儿子。你知道斐然与我说什么吗?”
刘邀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卿汝贤回忆着,嘴角笑意淡了些。
“他同我说,镇玉,也是他娘的爱子啊。”
这一刻,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死死地压在了他们的心口,窒息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满手鲜血的人,要怎样才能再这样面目全非地活下去。更何况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骗局。
“报应,”卿汝贤咳笑起来,每一根青筋都爆起,“都是报应啊!”
刘邀容一瞬间,脸色亦是灰白无比,她垂下脑袋,将瘦弱的身体靠向夫君的胸口,慢慢变得平静,一如多年以前。
他们十指相扣,“夫君若是执意……便带着邀容一起吧。”
“父亲,母亲。”
突然,一道柔和的嗓音拂向了室内。
第70章 、【70】
卿柔枝平静地掀开帘子, 望着她这对同生共死的父母。
她小时候就知道,他们感情很好,所以这种场面她一点也不意外, 或许她来晚一点,卿府的家主便该换人了。
她平静对上母亲的目光, 唤了一声, “娘。”
再看向榻上的卿汝贤:“爹。”
刘氏立刻站了起来,脸上藏不住震惊:“柔枝, 怎么是你……”
卿柔枝环视一周,什么也没说, 突然走向墙角的橱柜,脚步一顿, 蓦地将柜门拉开, 一片鹅黄色的衣角垂落下来。她俯下身,从里面抱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卿绵绵!
小姑娘在卿柔枝的怀里缩成一团,咬着手背,正白着小脸无声地掉着眼泪,看到这一幕,刘邀容的心中蓦地涌上巨大的恐慌。
“绵绵躲在这。爹,娘,你们都没发现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 却让刘氏难以自控地发起抖来,不敢相信若是他们夫妻俩真的服毒自尽,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绵绵该怎么办?
卿汝贤亦是咳嗽不止。
这种情况, 卿柔枝也没指望他们能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只把绵绵抱得更紧了些, 原本一肚子的话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淡淡道。
“母亲忙于照顾父亲分/身乏术,女儿理解。女儿便替二老尽孝吧。”
“你要带走绵绵?”
刘氏擦去了泪水,想要靠近却又不知为何停在了那里,惊道,“可你如今……”
“母亲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是大越的新后,陛下的妻子。我有能力保护她,”
她目光坦荡干净,看向卿汝贤,提出自己的需求,“父亲,眼下我需要卿家的势力,需要一个能够为我在朝廷说话的人,助我稳固后位。如果你们对女儿还有一丝愧疚之心,就请不要放弃自己的责任,成为女儿的矛和盾吧。然后,还安家一个清白,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莫要让大哥的在天之灵得不到安息。”
卿汝贤的目光转向她,极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卿柔枝并未听清,不过,她也不想听清。
临出门前,刘氏唤住她:“柔枝,你,你是不是恨我们当初,抛弃了你……”
恨?这份情感,太沉重,太沉重,她再也不愿背负,卿柔枝笑道:“母亲,您放心,我不恨您。我以后,只会做我该做的事。”
随后,她抱着绵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却在院子里,遇见匆匆赶回来的卿斐思。他官袍还未脱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得又快又急。
夜凉如水,四面点了幽幽的灯,乍一与卿柔枝碰面,他狠狠倒吸一口冷气,猛地退后两步,表情看上去很是吃惊:
“妹妹?你不是……不是已经。怎么会在这里?”
想来母亲未将她死而复生的事告诉给二哥,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卿柔枝半晌,与她擦肩而过,只道:“我先去看看父亲。”
说罢便大步离去,卿柔枝这才发觉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身量颀长秀挺,一袭蓝袖白衫,静静地站在廊庑下。摇晃的风灯照着他白玉似的脸颊,似乎散发着微光。
低垂着的眉眼在某些角度看去,竟有一种令她心惊的熟悉,惹得她看了好几眼。
那少年分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掀起眼皮朝她看来,只一眼又垂了下去,煞是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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