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半句不提案子,说得全是她,雪嫣若是再不明白意思就真是傻了。
“等太阳落了山,我让青墨来接你。”
谢策其实是有些强势的,但他极少会表现出来,雪嫣也是与他相处久了之后,才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发现的。
现在他这么说了,就是不容她拒绝的意思。
雪嫣心里生出忐忑,若她告诉谢策,她想结束这段扭曲的关系,他会肯吗……
雪嫣心烦意乱,几次想开口,可看到他与谢珩如出一辙的脸,那些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自己都不确定,真的能做到再也不见他吗?
雪嫣挣扎与犹豫全数被谢策看在眼里,他缓慢摩挲着指腹,是在挣扎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雪嫣余光瞥见顾崇文走回到了廊下,她静下心来,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就是要说也不能是在这里,等到夜里她就去与谢策说清楚。
打定了主意,她轻轻颔首道:“好。”
得了回答,谢策点点头,提步走到屋外,与顾崇文简单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顾崇文送走谢策,又找到雪嫣问话,“世子都问了你什么,你可有乱说。”
顾崇文为官多年,谨慎也胆小,就怕雪嫣会开罪了哪家。
雪嫣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向谢策开口,勉强分出思绪来回答:“世子问得事已经过去太久,女儿那时又受了惊吓,也记不得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照实跟世子说了。”
顾崇文眸色松懈,只要没掺合进去就好,“那世子是如何说得?”
雪嫣字斟句酌,“世子见我实在想不起来,便也没有说什么了。”
事实是,谢策从头到尾就没提过什么案子。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累得她还要字斟句酌,生怕说错了。
雪嫣心里发恼。
*
到了夜里,雪嫣带着心月驾轻就熟的从角门悄悄出了府。
也不知道谢策是从何时收买的府上门房,她的进出素来顺利。
巷弄尽头的拐角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青墨手里握着马鞭翘首张望,看见两人的身影,一下从马车上跳下来,挑了帘子对雪嫣道:“四姑娘请上马车。”
雪嫣踩着马扎上去,青墨鞭子一抽,马车就转着车轱辘往前行去。
大雍不设宵禁,此刻已是夜里,长街上酒肆茶寮依旧热闹,夹杂着商贩的吆喝,让雪嫣本就纷乱的心绪愈发不能平静。
理智一遍遍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沉溺在这假象里,这次去就是与谢策说清楚。
可这样做,就代表了她要彻彻底底割舍掉和时安的所有相关,再看不到他的脸,他会从她的记忆里模糊掉……
雪嫣纤长的眼睫抖了抖,无力的用手掌掩面,双眸酸楚至极,她真的舍不得。
两股念头在雪嫣脑中拉扯,哪个都不肯放过她。
马车行出热闹的长街,周围就安静了下来,雪嫣也勉强静下心,心月说得对,时安不会愿意看到她这样。
雪嫣反复说服着自己,终于在到马车停下之前下定了决心。
澜亭小筑是谢策的私院,一座建在湖心的小楼,雪嫣走在湖面的九曲石桥上,夜风吹着水面拍打在桥底,潺潺涌动的声音,在夏夜里显得是疯清凉。
青墨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雪嫣有夜盲,若是不见光就瞧不见东西,所以跟得很紧。
青墨将雪嫣带倒小楼外,“世子就在二层。”
雪嫣点点头,跨进门槛,踩着木质的楼梯往楼上走去。
谢策换下了白日里所穿的官服,褪去了周身的肃压,一身清简的白衣,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执着毛笔,神色专注的在书写。
柔黄的光透过琉璃灯罩镀在他身上,将他的眉宇照得不甚清晰,长睫拓出一片阴影在眼下,沉静悠远。
雪嫣站在楼梯口遥遥望着他,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谢珩。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尖丝丝缕缕的发麻,一点点渗到心口。
谢策朝她看了过来,唇畔含着薄薄的微笑,“愣着做什么,过来。”
只要谢策愿意,他可以将自己与兄长的九分相像做到十分。
斯文谦卑,清冷温雅,有何难。
雪嫣恍惚看着他,那些勉强压制的思绪与眷恋再不受控制,她不断告诉自己,他是谢策不是时安。
顾雪嫣,你来这里是为了跟他说清楚的,不可以糊涂!
可看着这样的谢策,仿佛一块棉花堵在雪嫣喉咙口,那些准备好的一句也说不出来。
雪嫣攥紧手心,眸中满是挣扎。
谢策看着她,捏着毛笔的长指缓慢的摩挲了一下,声音放的更为轻柔:“雪嫣?”
就一次,最后一次。
就像是每个沉沦前的人对自己说的话。
雪嫣终于还是朝着谢策走了过去。
谢策嘴角的笑意深深,眼底却掺着让人难以觉察的冷意。
分明他要的就是她过来,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谢策:我装得可还行?
明天也有两更~
第005章
谢策清楚,顾雪嫣的一切妥协都是因为大哥。
他有些自虐般的想知道,她究竟愿意为这张脸做到什么地步呢。
雪嫣走到案侧,才看到谢策在写的竟然是佛经。
不等她问,手腕被谢策握住,身子则被扯着跌坐在他怀中。
突如其来的一下,惹得雪嫣受惊轻呼,身子摇晃着几度向后仰去,骇的她拿小手紧紧攀住谢策的肩。
坐稳后,雪嫣羞恼的朝谢策瞪去,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谢策捉弄成功似地扬了扬唇角,声音轻柔地解释,“不是说要抄的佛经太多,我就帮你抄些。”
谢策手臂从后面圈揽住她,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拥在怀中,握住她手腕轻揉,“听丫鬟说你抄的手疼,好好歇歇。”
熟悉的话语,让雪嫣恍惚了神思——
“以后老夫人若是再罚你抄书,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抄。”
“手疼吗?放我手上。”
……
谢策带着薄茧的手掌,缓缓滑过雪嫣手腕细腻的肌肤,周身清冽的气息裹挟着她,宠溺的耳语……无一不是带着蛊惑,要把雪嫣往沉沦的深处拉。
紧绷的身体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她偎进谢策怀里,主动抱住他的腰,“嗯。”
谢策漆黑幽暗的眸光落在她轻涣迷朦的眉眼之上,是又想到了什么与大哥相处的过往?
他漫不经心地揉捏着雪嫣的细腕,如烟柳拂波,虚虚柔柔,带着几分难解的缠绵。
无妨,无妨。
他总能把这些过往都取代。
谢策就这么抱着雪嫣,替她揉手腕,还不忘抄写佛经,就好像一点不会累一样。
“已着色故,则生贪心;生贪心故,以色系缚,乃至为识之所系缚,即名毁破净戒,污辱梵行。(1)”
书到这句的时候,谢策意味不明地勾唇轻笑,自省自己现在这样,实在是有些亵渎我佛。
他无声砸舌,然而轻揉着雪嫣手腕的大掌却没有半分收敛,笑意愈发恣意,他对怀中的人又岂止贪心。
谢策稍低下头,下颌贴在雪嫣的鬓发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雪嫣贪恋的靠在谢策怀里,沉溺在清醒与迷惘的交界之中,连他何时搁了笔都没有注意。
一个锦缎包面的匣子被递到眼前,雪嫣水雾雾的眸中带着疑惑,“这是什么?”
谢策卖了个关子,“打开看看。”
雪嫣抬了抬腰,坐直身子伸手接过。
打开看到几面摆着数支雕镂精细美丽的发簪,雪嫣拿着锦盒的指尖略微收紧。
“那日答应送你。”
谢策很满意,没有再在她发上看到那支兄长所送的簪子,故也不去计较,此刻她那几个手指头绷的有多白。
抬手逐一拨过锦盒的簪子,挑了一支镶着南珠的拿起来,替她戴到发间。
雪嫣轻咬着唇,抬起眼帘,看到他的袖摆在眼前划过很快又落下。
谢策微向后仰,闲适的抬起下颌端看着她。
莹白的南珠缀在乌黑的发间,愈衬的她玉骨冰肌,容姿皎皎。
一双长而弯的秋水乌眸,自带着一股子欲语还休的勾人本领,只是被她刻意收敛,反多了三分无辜恬然和清雅。
谢策落在她鬓边的长指勾着她的发丝往下滑动,停在她的耳廓上,指腹绕圈描绘出轮廓,雪嫣怕痒,瑟缩着脖子细弱的声线轻颤,“世子……”
谢策喉咙微紧,手继续落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连声谢都没有。”
雪嫣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迷雾的双眸早在谢策为她戴上簪子时就恢复了清醒。
顾雪嫣,你忘了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了!
她气恼自己,怎么就又稀里糊涂的将局面放任到了现在这样。
而且还是她自己主动靠到的谢策怀里,此刻不顺着他,他怕是不肯罢休的。
雪嫣抿了抿唇,一鼓作气的凑身过去,红润的唇在他脸侧极快速贴了一下,又立刻挪着腰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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