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雪回头去看他,眸底无波无澜,“陛下,松手。”
萧安辰顾不得疼,费力往前挪了挪,“阿雪,听朕说好不好?”
帝王夫妻有话要讲,旁人在自是不好,周嵩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躬身走出去。
杜春最后一个出去的,还贴心的把门关上。
房间内只剩苏暮雪和萧安辰,袅袅烛光映得他们脸色有些朦胧,萧安辰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苏暮雪的话,她说,只要他松手,她便可以原谅他。
萧安辰指尖缩了下,“阿雪,你真原谅朕了么?”
只有在意才会生气,才会计较,苏暮雪此时心静如水,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又谈何原谅一说,不过他若是想听,那她说说又何妨,总归她不会再把他放进心里。
“是,臣女已然全不在意了,陛下也忘了吧。”
忘了吧……
忘了吧……
忘了吧……
忘了吧……
忘了谁??!!
萧安辰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长睫颤着看向苏暮雪,想从她清澈透明的眸子里看出什么,可他看了好久,才明白,苏暮雪说的忘了是何意?
她的意思是,要忘了他??!!
在一切都明了后,阿雪真的不要他了。
第58章
风流淌进来, 吹灭了离床榻最近的那盏烛灯,袅袅青烟蒸腾而上,绵延出一抹影, 转瞬消失不见。
萧安辰仰头凝视着苏暮雪,想看看她是否真的这么狠心, 他心里其实有幻想的, 也许, 也许这只是她的气话。
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眸, 心里的期翼砰一声被打碎, 这不是气话, 是她的真心话。
她对他已然没有爱。
萧安辰痛到无以复加, 指尖无意识颤抖起来,苏暮雪趁机抽回胳膊。须臾,萧安辰反应过来, 再度伸手去抓她, 到底是晚了一步,只碰触到了她丝滑的衣袖。
她衣袖透着凉意,一如她此时的心。
她不要他了,她不要他了,她不要他了,纵使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过若干次, 可从来没有哪次如今夜这般让他胆颤, 他一直觉得他们还有机会。
只要, 只要他解释清楚, 她, 她便会原谅他。
可现下的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一句忘了吧,否定了他们的过去。
苏暮雪走的决绝,出门时甚至没停下看萧安辰一眼,是以她也没看到他腥红眸子里泛起的泪水。
“阿雪。”他嗓音沙哑地呼唤着她。
苏暮雪只留给了他一道缥缈的影。
周嵩轻叹一声,劝道:“陛下,娘娘只是没想通,想通后会原谅您的。”
萧安辰知道不会了,阿雪是真不想见他了,半晌后,隔壁房间传来苏铭的轻咳声,还有苏暮雪轻柔的声音,“阿铭,来,喝药了。”
苏暮雪在亲自为苏铭吃药。
萧安辰的心揪得更紧了,胸口那里不知是因为刀伤还是因为苏暮雪的话,痛到抽搐。
他手撑着床榻试图要起身,不行,他要去见阿雪,要告诉她,他心里一直喜欢着她,刚起来一点,又扑倒在榻上。
周嵩急呼一声:“陛下,您这伤口是刚包扎好了,可不能乱动。”
萧安辰没理会周嵩的话,也不管他这伤口是否包扎好,眼下最重要的是苏暮雪,他要同她说苏铭的事,哪怕她真在他胸口插一刀也好,只要她能消气。
不过试了两次都没能坐起,萧安辰惨白着脸说道:“扶朕起来。”
周嵩没办法,只能搀扶起他,站起身那刹,头晕感袭来,萧安辰险些再次摔倒,他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桌子,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滚落下来,似乎比外面的雨流淌得还急。
等眩晕感消失后,一步步朝前走去,他走得很慢,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水痕,是他鞋子留下的。
周嵩跟在后面,双手伸出来护在他左右,见他倾倒时便扶上他,等他好些后,再把手松开,反复几次,终于走到了隔壁房门口,似乎一切美好都在眼前,萧安辰嘴角轻扯了下,微微抬起右脚,刚要迈进去。
苏暮雪惊呼声传来:“阿铭,你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苏暮雪无意中瞥到了苏铭脖子上的伤痕,给了阿五一个眼色,阿五走近,微微用力,扯了了苏铭的衣衫,大肆肆的鞭痕刀痕呈现在眼前。
横七竖八,触目惊心。
有的鞭痕颜色暗,应该是许久之前打的,有的颜色艳,应该是最近才打的,那一道道鞭痕仿若打在了苏暮雪身上,她颤着唇问:“到底怎么回事?谁打的?”
苏铭不想让这些鞭痕吓坏她,急忙抓住衣襟裹起来,吃力说道:“无碍。”
“怎么会无碍。”苏暮雪秀眉拧到一起,眸底溢出水雾,她问,“谁?到底是何人下的狠手?”
苏铭抬眸间瞥到了门外的那道影,嘴角淡扯了一下,似乎是故意折磨着,就是不说是谁。
门外的萧安辰笼罩在夜色中,脸色比夜色还暗沉,他在发抖,四肢忍不住地颤抖,唇也在颤抖。
心底有个声音冒出来,希望苏铭什么都不要说,但又有一道声音冒出来,不可能的,他会说的,等他说完,阿雪这辈子真的都不会理你了。
萧安辰你亲手扼杀了你的幸福,是你,这一切都是你之过。
萧安辰身体踉跄,后退了好几步,他不敢听苏铭说什么,艰难地转动脚尖沿着台阶朝下走。
雨依然下着,风依旧刮着,他刚刚干了些许的锦袍再次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发丝流淌下来,纤长的眼睫上也都是雨水。
风把苏暮雪和苏铭的话吹拂到他耳边,萧安辰听到苏暮雪再次问:“到底是何人?”
“知道是何人又能做什么?”
“我会去替你报仇。”
“怎么报仇,难不成杀了他么?”
“未尝不可。”
苏铭轻笑,“那人动不得。”
苏暮雪淡声接话:“何人还不能动了,我偏要为你动他一动。”
“是……”苏铭突然没了声音,似是欣慰地笑了下,“我已经无碍了,小姐不要担忧。”
苏暮雪又说了些轻柔的话,萧安辰走得远了些没有听到,他只记住了那两句,苏铭问她,怎么报仇,难不成杀了他么?
她回:未尝不可。
阿雪要杀他。
阿雪要杀他。
阿雪要杀他。
萧安辰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推门走出去,身后是流淌了一地的血水,方才止住的血再次流淌出来。
他像道孤魂一样,游走在路上,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听到苏暮雪说要杀他。
那样决绝的话语像是利剑一样刺穿他的心,他狰狞笑出声:“好,好都来杀朕,都来杀朕吧。”
明玉端着参汤进来,把萧安辰离开的事告诉给了苏暮雪,“小姐,陛下走了。”
苏暮雪轻嗯一声,“知道了。”
“陛下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脸色比方才还难看,像是哭了。”
“嗯。”
“他人刚走,小姐要不要去送送。”
“不用。”
“怎么说也是陛下命人救活的苏护卫,小姐真不去送送么?”
“不去了。”
苏暮雪端着参汤去了里间,她同明玉的谈话声很小,苏铭并没有听到,见她进来,嘴角扬起笑,“小姐,我自己来。”
“你别动,我来。”苏暮雪示意他躺好,怕坏了他喝汤的心情,便没追着问到底是谁伤的他,反正总能问出来的,不用急于一时。
……
“等等。”明玉拿着伞走出大门。
周嵩唤了声:“陛下,是娘娘。”
萧安辰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是阿雪吗?他顿住,转身,笑得像个孩子,只是待看清眼前人是谁时,脸上的笑意又没了。
到底是他痴心妄想,阿雪怎么可能?
明玉把伞递给周嵩,“周公公,给。”
周嵩看看萧安辰,又朝明玉身后看了一眼,小声问:“明玉姑娘,你家小姐是不是不知道陛下要走了?”
“她要是不知情,麻烦你告知一声。”
“小姐知晓。”明玉道。
“知晓啊?”周嵩又看了眼萧安辰,“那是你家小姐让你送伞的吧?”
周嵩挤了下眼,希望明玉能顺着他的话讲,不知明玉是没看到还是故意的,淡声道:“小姐命我把伞归还,说这是宫里的,不适合留在梅园。”
不是专门赶来送伞,只是要把伞归还,言下之意,宫里任何东西都不配留在梅园。
伞是。
人更是。
萧安辰心底的期翼彻底没了,继续踉跄着朝前走去,至于那把伞,周嵩接过,给萧安辰遮雨时,被他厉色制止了。
自从那日从梅园离开后,萧安辰浑浑噩噩了十来日,终日不停地处理朝务,胸口的伤一直没传太医来看,眼见他脸色一日不如一日,气息也一日比一日紊乱,咳声一日比一日多,周嵩急的觉都没睡好。
萧安辰睡得也不好,夜夜梦魇,梦中都是同一场景,苏暮雪举着剑朝他刺过来,一剑刺穿他胸口,他嘴角溢着血,低声唤她名字,“阿雪……”
苏暮雪连理会都不理会,一把抽出剑,转身便走,他趴在地上,边爬边唤她,可她始终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