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白轻轻叹了口气, 抬手擦掉姜滢落下的泪珠儿:“知女莫若父, 我怎能不知岁岁心中所想。”
岁岁…
姜滢顿时泪如雨下。
从鹤山回来后她刻意与家中疏离, 再也没自称过岁岁, 也不愿家人这般唤她。
好像如此, 她便能真正做到冷心冷情。
可此时听着父亲温柔宠溺的唤她,她方才知,她不能。
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姑娘,再是装的淡漠不近人情,心中也始终依恋那份爱护温情。
“父亲,这样太危险了。”姜滢声音沙哑道。
“只要触碰到当年那件事,怎样都是危险。”姜洛白道:“届时我会将你祖母, 二叔一家留在苏州。”
姜滢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 却终还是咽了回去。
“待新任知府上任, 我们就得启程, 最多不过一月。”姜洛白顿了顿,略有几分犹豫道:“还有…我,写了休书。”
姜滢眼神微闪,她明白父亲的意思,此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不该将周氏牵扯进去。
“父亲,周氏为姜家付出良多,这件事,父亲不如先问问她的意思?”
姜洛白点头:“该是如此。”
父女二人又商议了进京事宜,姜滢便告退回了银霜院。
姜滢离开一刻钟后,姜洛白才走到桌案前拿起昨夜写好的休书,和一本族谱离开书房。
姜洛白先去了寿宁堂。
屏退下人后,姜洛白便砰地跪在了老太太面前,重重咳了一个头,痛声道:“儿子不孝。”
老太太下意识想要起身,但随后意识到什么她便又缓缓坐了回去,眼睛逐渐湿润。
“决定好了?”
姜洛白一怔,抬起头复杂的看向老太太:“母亲,您…知道了?”
老太太苦笑道:“知子莫若母,我如何会看不明白。”
姜洛白喉中涌起一股涩意,颤声唤道:“母亲。”
老太太抹了抹泪,勉强扯起一抹笑,起身将姜洛白扶起来:“你…可是托了齐家旧交的关系,可会连累人家?”
姜洛白顺势起身扶着老太太坐下,躬身回道:“母亲放心,调任是辗转几方才成事的,儿子进京后不会与他们来往,定不会牵连他们。”
“那就好。”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姜洛白的手:“我知道你放不下,母亲无法拦你,也拦不住你。”
“岁岁那僵脾性,跟你如出一辙。”
姜洛白一顿:“母亲…”
“我也知道。”老太太笑了笑道:“起先我确实当岁岁是因离家多年,淡薄了亲情,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岁岁啊,在筹谋着为她母兄报仇,她怕有个万一,又叫我们伤心一场。”
老太太说着,声音已带着几分哽咽:“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年,苦了这孩子了。”
姜洛白动了动唇,没吭声。
“也罢,以后有你护着,总要好些。”老太太叹了口气,眼中带泪,笑看着姜洛白。
姜洛白微微哽咽,缓缓跪了下去。
他从怀中拿出族谱呈给老太太:“母亲,这本族谱请您务必收好。”
老太太盯着他手中的族谱,一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她身子一僵,颤抖着手接过来。
“儿子已将祠堂的族谱换了新的,上头没有儿子与岁岁的名字。”姜洛白声音发颤道:“若是…若是当真出了祸事,它或许可以保姜家。”
老太太捏着族谱,泣不成声。
“若儿子能带着岁岁回来,母亲再将这本族谱换回去。”姜洛白说罢重重将头磕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儿子不孝。”
老太太强压着未哭出声,许久后她才将手放在儿子头上,哽咽道:“你且安心护着岁岁,母亲等你们回来。”
“母亲。”
姜洛白再也忍不住,跪着上前将头埋在老太太膝上,痛哭出声。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不知为何,却带着几分落寞与悲悯。
一个时辰后,姜洛白才离开寿宁堂,去了素云院。
周氏看着桌上的两封休书,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绣帕。
“你与母亲留在苏州,若我们能回来自是最好,若回不来,你与罗姨娘便可凭休书归家,另寻良人,罗姨娘沉不住气,便将她的先交由你保管。”
二人并肩而坐,相对沉默良久后,姜洛白才开口道:“你放心,孩子们会安然无恙。”
周氏始终不吭声。
姜洛白看她一眼,本想多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站起身:“我先走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周氏却突然抬眸,淡淡道。
姜洛白脚步一顿。
“我大约能猜到你是用什么法子得到调任,可你进京不带家眷,更会惹人生疑。”周氏盯着他的背影,不疾不徐道:“此事非一时能成,必做长久打算,你的后院需要有人打理。”
姜洛白转身,眼神复杂的看着周氏。
“我也知晓你不愿意连累我。”周氏迎上他的目光:“但我想帮你。”
“别的我做不了,应酬结交官眷却是可以。”
姜洛白皱了皱眉:“你…”
“齐姐姐以真诚待我,我想为她做些事。”周氏打断他,认真道:“我不怕死。”
“且家主已为孩子们做了打算,我便更不怕了。”
姜洛白避开视线,半晌后道:“你何必涉险。”
“我自也有私心。”周氏面色平静道:“齐姐姐与大公子的仇一日不报,家主便一日不能释怀,我想若此事了,家主或能安心与我过日子。”
姜洛白沉疑许久,道:“好,休书你且收下,若出了事以自保为重。”
周氏看向桌上的休书,睫毛颤了颤:“好。”
姜洛白走后,周氏坐着静默许久,拿起她的那封休书,平静的撕碎。
他若不在,她不需要自保。
这世间除了他,无人是她的良人。
-
十月初一
姜洛白启程前往京城赴任。
老太太称病,二房一家留下侍疾,大房老太太指名留了罗姨娘。
按理说侍疾应当是周氏,轮不到妾室,但罗姨娘是老太太远房侄女,到了京城也需周氏掌理后院,留罗姨娘便也无可厚非。
罗姨娘及其不满,但老太太发的话她不敢违逆,为此还在房里哭了一夜。
而大房的小辈们皆随父进京。
几位姑娘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若能在京城说一门好亲事,将来也能有个保障。
祸多不及出嫁女。
至于姜澈…他是大房唯一的嫡子,若将他留下,反倒会叫人怀疑姜洛白此行别有用心,且他一直向往京中青嵩学院,进京后或可想想办法。
齐家一案需要从长计议,只要姜洛白暂且按兵不动,不露痕迹,加上明郡王之前插手救了姜家,那背后的人就算顾着明郡王,也不会贸然出手给自己留下把柄,所以短时间内姜家还是安全的。
拜别老太太启程时,天已大亮。
马车缓缓驶出巷子,姜滢打帘望了眼渐渐远去的姜家。
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家人平安归来。
-
两日后,姜家一行人到了京中城门。
几位小辈们都好奇的掀开车帘探望,姜蔓看着那巍峨高大的城墙,眼里泛着光芒:“这就是京城啊。”
姜澈兄妹俩脸上也尽是向往。
皇城,谁不向往呢。
姜笙眼里盛着欢愉与期待,以后,他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姜滢缓缓放下车帘,深深吸了一口气。
若不出意外,她以后的路,都要在这里走了。
马车进了城门,径直驶向开封府。
长阶下,早有官员静候。
姜洛白才下马车,清瘦的中年男子便迎了上来,笑得一脸和气:“可是姜推官,姜大人?”
姜洛白忙回礼:“正是。”
“我乃开封府通判程和俍,特在此迎姜推官。”程和俍客气道。
姜洛白闻言微讶,怎会是通判来迎他,他忙后退一步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程通判。”
“该是下官去拜见通判大人,怎敢劳大人…”
“欸。”程和俍忙按住他的手,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姜兄此言差矣。”
他不动声色的往姜家家眷处望了眼,在姜滢面上短暂的停留后,笑意更浓,靠近姜洛白轻声道:“以后还得请姜兄多加照拂呢。”
姜洛白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客气道:“怎敢怎敢,下官初来乍到还要请大人多加指点。”
接下来又是好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话。
姜滢微微垂眸,心中有了猜测。
观通判大人对父亲的态度,格外热切些,可姜家在京中并无关系,若她猜的不错,多半是因为郡王。
难道苏州之事都已传到了京城。
“姜兄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看看宅子?”程和俍道:“姜兄放心,这几处宅子都是很不错的,价格还公道,要不是…”
程和俍没再继续往下说,姜洛白心里却有了底。
方才他见程和俍往家眷中瞧了一眼,心中就已了然,多半是六丫头的事传到了京城。
“如此,便有劳通判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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