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曾想到,最后反倒是六丫头为姜家做出这等牺牲。
若齐家还在,六丫头该是这苏州城顶顶尊贵的姑娘。
可如今却为救姜家碾碎了一身风骨。
“我对不住六丫头。”
姜老太太突然捂着脸哽咽道。
“母亲!”
姜洛白轻声劝慰了几句,苦色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如何怪得了母亲。”
其实在六丫头提出去求明郡王时,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哪能不清楚是怎么个求法。
只是大难当前,他们抱着那一丝丝侥幸罢了。
周氏抱着姜笙神情略显呆滞,始终没有吭声,但已将五姑娘送走的孟氏却瘪了瘪嘴,道:“母亲,三姑娘进了魏宅哪能算坏事,那可是宸王府的郡王,多少人想攀还攀不到呢。”
亲女送走,孟氏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脸上的愁色都消减不少。
罗姨娘亦如是。
她语气是一惯的尖酸:“就是啊,眼下府里的姑娘能保命就很是不错了,三姑娘五姑娘谁不是送去做妾,要我说啊,还是六姑娘有出息,竟自己寻了个这般好的去处。”
说罢,她瞥了眼周氏怀里的姜笙,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不像七姑娘,平日里端着,到了这紧要关头还不是一筹莫展。”
这话看似说的是姜笙,实则是在暗讽周氏。
周氏哪能听不出来,但这种时候她没心思与她打机锋。
她捏着姜笙的手背上泛起阵阵青筋,姜笙被捏的生疼也不敢吭声。
突然,周氏取下头上的簪子放到她的手心,眼含泪光的唤了声:“笙儿...”
周氏才一开口便已泣不成声,她一把将姜笙抱住缓了许久才勉强能说出一句完整话:“是母亲没用,护不了笙儿。”
姜笙看着手心里的簪子,抿着的唇轻轻发抖,她好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霎时,便泪如雨下。
“母亲,我....”
她好害怕。
姜笙自来要强,自有几分孤傲,可是说到底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姑娘,遇着这种事她哪能不害怕。
周氏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狠下心肠继续道:“母亲知道,知道笙儿害怕,但...”
但她也知道,像这样的大罪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死不可怕,左右不过一刀了事,可今上昏庸,宵小当道,底下不知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污秽。
“笙儿,听母亲说,若是....若是当真乱了起来,笙儿便用它保个清白罢。”
周氏颤抖着声音说完,凑在姜笙耳边轻声的交代了几句。
周家没落前是书香门第,也与一些官员有些来往,她虽未亲眼见过,但听过不少门户落难时,家中女眷下场都格外凄惨。
依着律法充作官妓尚还有活路,怕就怕,连这个门都出不了!
姜笙听完小脸一白,死死咬着唇。
许久后,她才在周氏悲痛的目光中捏紧手中的簪子,轻轻点头:“好。”
周氏母女的对话自然都落进了所有人耳中。
孟氏偏过头红了眼眶,没再趁机挤兑,她悄然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藏进袖中。
罗姨娘也没再吭声。
心中只庆幸三姑娘躲过了这场祸事。
另一边的柳姨娘抱着年纪最小的姜葶不停的落着泪,她的九姑娘才十四,她下不了这个狠心。
倒是向来胆小的九姑娘,无声的捏了根簪子在手心。
柳姨娘见此,哭声更大了。
恰此时,外头突然传来动静。
众人下意识坐直身子紧张的望去,却见林参军脸色暗沉,疾步而来。
“子蓬....”
姜洛白见他如此神色,心凉了半截。
莫不是六丫头出了事。
林参军急声道:“我的人得到消息,张大人提前进城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过了梧桐巷。”
林参军口中的张大人便是大理寺司直,张爻顺。
姜洛白踉跄着坐下,面上一片惨白。
姜洛寒颤抖着声音问:“怎...怎会提前,不是还有一个多时辰吗。”
林参军沉声道:“原本该在如安驿馆用了晚饭再进城,但不知为何张大人一行人并未在驿馆停留,且进城后一行十五人快马加鞭直奔姜家而来。”
姜家众人闻言个个面如死灰。
原还指望姜滢能说动明郡王,看来眼下怕是不成了。
梧桐巷过来,快马加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姜洛白抬头望了眼林参军,二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能得到大理寺一行人的消息,对方自然也有手段得到城内的消息。
这恐怕是知道姜家求到了明郡王跟前,生怕此事有变才这般急迫。
有人非要致姜家于死地!
可是姜洛白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他到底得罪了谁。
姜老太太闭上眼,长长一叹。
这与当年齐家的遭遇何其相似啊!
可姜家远比不上齐家门庭,也不知是碍了谁的眼,挡了谁的道。
然多想无益,一刻钟的时间也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只能安静的等着,是生是死,端看那圣旨上如何写。
戌时一刻
圣旨到了姜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州长史姜洛白与姜国舅勾结,藏匿登天楼款项十万余金,姜家如数交出赃款,死罪可免,然则满门就地斩杀,钦此。”
张爻顺合上圣旨,垂目看向跪在最前头的姜洛白,淡淡道:“姜长史,接旨吧。”
姜家人自是喊冤,张爻顺却只似笑非笑道:“十万余赃款,姜长史交是不交?”
话落,十几官兵纷纷拔刀,将姜家人团团围住。
仿若只要姜洛白说一个不字,他们便要人头落地。
可十万余金,便是往姜家翻上几辈,那也是拿不出来的。
这根本就是不给他们任何活路!
“大人,下官从未见过赃款,与姜国舅更是从无来往,此罪下官不认。”姜洛白抬头看着张爻顺,意有所指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审理,可否容下官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是不可能的了。
姜洛白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姜家的命。
张爻顺哪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抬了抬手,便有人将一个小匣子呈上,他打开后随意的扔在姜洛白跟前,淡声道:“姜大人怕是还不清楚状况。”
“这里头是姜大人与姜国舅密谋藏匿赃款的书信,还有姜大人这些年送给姜国舅的礼单,啧啧,那可是一样比一样贵重啊。”
说到这里,张爻顺缓缓往前几步,弯腰凑近姜洛白轻声道:“便是宫里的贵人,也拿不出这么多珍贵物件呢。”
姜洛白翻开书信的手一抖,不可置信的看向张爻顺。
宫里!
“姜大人看仔细了,这可是姜大人的字迹?”
张爻顺仿若并未看见他眼中的惊讶,直起身子有些不耐道。
姜洛白白着脸又低头看去,他越看越心惊,到后头背脊已是一片寒凉。
这与他的字迹一般无二,饶是他都寻不出什么破绽来!
可他从未写过这样的信!
“我从未写过,这是仿造的!”
姜洛白沉声道。
张爻顺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朝身后挥手:“去取姜大人的笔墨校对。”
他望了望天色,眼底划过几丝烦躁。
这已是他最后的耐心了。
原本他可以好好在驿馆用顿饭再来,谁知姜家倒是个有胆量的,竟求到了明郡王跟前去!
上头下了死令,姜家的人一个也不能留,他怕多生事端便快马加鞭赶了来。
所幸明郡王没有插手。
不过...
张爻顺扫过跪在地上的一众女眷,目光在府中唯一两位姑娘中盘旋。
不知求到明郡王跟前的那一个是行几。
行几都行,只要不是行六便好办。
张爻顺有意无意往门外瞧了眼。
这位林参军的动作他不是不知晓,只是秦寺正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管他人是昨日还是今日送出去的,他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上司的面子要给,但人他还是要杀的。
就算是出了阁,也一样活不了!
周氏察觉到张爻顺的视线,身子肉眼可见的一僵,下意识侧目看了眼姜笙。
姜笙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抬头看了眼,正好对上张爻顺的视线,她忙低下头。
张爻顺注意到了周氏的小动作,眼神从姜笙身上挪开。
继室所出,不是这一个。
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姜葶身上。
所有人都跪着,垂着头,看不怎么出年纪。
张爻顺便往姜葶的方向走去。
姜家人俱是一惊,柳姨娘更是吓得抖如筛子。
姜葶似有所感,将唇咬的发了白,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簪子。
“抬起头。”
姜葶余光瞥见一双华靴停在她的身旁,整个人便是一抖,许是因为怕极了,手中的簪子应声而落。
一片寂静中,簪子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
张爻顺盯着那根尖锐的银簪,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勾起一抹讥笑。
以为他是什么人,就这小身板他还瞧不上。
他本想训斥几声,但瞧着眼前姑娘抖如筛糠的纤细身子,他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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