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从这桩可以说毫无线索的案子中窥出端倪,只能依靠推断。
齐家乃开国功臣,世代将门, 有着极其深厚的底蕴,谋划这件事的人必然不会是小门小户。
而她最先怀疑的是陛下。
一国之君, 想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历朝历代, 将门功高盖主引天子动杀心并不是稀奇事。
但她很快就否决了。
齐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向陛下表明了衷心, 退出京城,拒绝皇子的求亲,将唯一的姑娘嫁入寒门, 甚至交出了一半的兵权, 陛下没有道理再赶尽杀绝。
毕竟大盛能力出众的武将着实不多, 齐家出事, 几处边关皆要换人, 这对大盛没有半点益处。
有人能守住国门,陛下才可安心坐在龙椅上,且那时候陛下虽好色成性,但在国事上不算太糊涂,不可能会亲手折了大盛的守护神。
而齐家出事获益最大之人。
其一,勇昌侯府。
勇昌侯府虽然比不得齐家声望大,不论是兵力还是武将远远不如齐家儿郎, 但齐家出事后, 勇昌侯府作为为数不多的武将, 可以说是‘一门独大’, 如今提起武将,世人只会说勇昌侯,再不会提及齐家儿郎。
但姜滢暗中查探过勇昌候府,又觉得不大可能。
勇昌侯为人耿直,素来磊落,且勇昌候府很早已经得了齐家交出来的一半兵权,隐有崛起之势,且齐家退出了京城,只守边关,与他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利益纠葛,他犯不上这么做。
而经过此次西北一事,她心中对勇昌侯的怀疑已所剩不多。
其二,便是碌王。
她最先怀疑的不是禄王,是因为在当时看来,这件事对禄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齐家出事那会儿,朝廷正在商议禄王的封地,久久争议下一直没有定论,直到齐家出事,圣旨才下,封其为禄王前往西北。
西北乃苦寒之地,不是什么好去处,若齐家不出事,禄王便不会得此封地。
这在谁看来,齐家出事对于禄王都不是个什么好事。
但是...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忽略了一件事。
若是禄王一开始就并非想要封地离京,而是想寻一处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收兵买马,试图谋反,那么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西北,的确是个养兵的好地方。
但唯有一点,禄王是最早被放弃的皇子,按理说朝廷中应当不会有人将宝押在他的身上,可若他在朝中无人,他怎么敢贪下那么多的军饷粮草,且还有人替他出手打点那几个押送粮草的官员。
过西马关,往北…
不是西錂,就是泓王封地!
如果想谋反的不是禄王,而是...泓王!
那一切就都能理顺了。
太后年岁虽大,但身体康健,她想要打点控制几个官员易如反掌。
而半年前高家的事也在这时闯入她的脑海。
当时,高芫看似是想对付她,实则每一次出手都是冲着姜家去的,她想要对付的不是她,而是姜家。
她一个闺阁姑娘,与姜家素无瓜葛,怎会无缘无故对姜家出手。
除非,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除了齐家,她现在想不到别的。
想到这里,姜滢身上已经渗起一层薄汗。
若真如她所想,那么想要翻案比她想象的要棘手的多。
外间传来动静,姜滢堪堪回神。
卫烆已经离开,萧瑢正朝内间走来。
她闭了闭眼,快速压下所有思绪,以免让萧瑢起疑。
方才在浴室已经闹了一番,萧瑢上床后只轻轻抱着她,并没有做别的,可他滚烫的体温贴在她的背上,都没能赶走她方才生起的凉意。
将将推断出很有可能是害死母兄,齐家的凶手,让她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太后,高家,泓王。
不论哪一个都极难对付,更遑论有可能他们每一个都与齐家的事脱不了干系。
但推断归推断,还是需要确切的证据。
找证据自然不会轻松,但她终于寻摸到了方向,不算坏事。
只要寻到一丝半点的证据,她就可以求萧瑢。
他应当...会应的吧。
若是不应,大不了她就杀去高家,宫中,西北,亲自了却这仇。
不,还是要等万事俱备时,好好求他。
她答应过他,往后每年都要给他做长寿面,她若动了手,就活不成了。
姜滢往萧瑢怀里靠了靠,缓缓闭上眼。
萧瑢,这个唯一能左右她决策的人。
她想尽最大的可能,与他白头偕老。
-
明郡王府的新府宴一过,接下来就是宫中大选。
而也是在这时,姜滢才知道今年的大选同往常不一样。
陛下病重,一月前免了各地女子进京,诸位皇孙们的婚事,只在京中挑选。
如此一来这场大选便要简单许多。
到了那一日,所有参选的女子进宫,皇孙瞧上谁,便当场赐如意。
当然,也并非是真瞧上的。
这只不过是一个拉拢势力极好的契机罢了。
姜滢此时感到万分庆幸,若非萧瑢去岁下江南,她还真的进不了京。
这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萧瑢作为皇长孙,又未娶正妃,自然也是要进宫的。
到了这日,萧瑢起了个大早。
姜滢赖在床上装睡,背对着他。
听着身后稀稀簌簌的声音,姜滢紧紧绷着唇,他应该不会……带回来一个正妃吧?
虽然她有心理准备,他将来会迎娶正妃,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难免有些难受。
不止有些难受,一想到那个可能,她的心就似被紧紧攥住,疼得窒息。
姜滢一边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可一边又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若府中娶了正妃,容不容得下她,他会不会护着她,会不会冷落她……
“夫人。”
温和的声音传来,姜滢这才发现萧瑢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
显然是知道她已经醒了。
她装不下去,只能缓缓转身侧躺着,眼也不眨的盯着萧瑢。
素来清澈的眸子中带着几分彷徨不安。
她就那么看着他,一个字没说,却叫萧瑢怜惜不已,他坐在床榻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无比柔和道:“在担心什么?”
姜滢仍一声不吭,却又格外的无辜可怜。
二人僵持半晌,终是萧瑢无奈叹了口气,松开手,又不舍的在她脸上揉了揉:“说一句今日不许我赐如意,就这么难?”
姜滢眼神微闪,默默地的垂目。
皇长孙娶妻是大事,也是国事,哪容她左右。
萧瑢盯着快要将脸埋入被中的人,气笑了:“跟这儿生闷气有什么用,该起来瞪着我,威胁我,绝不许我娶旁人,才是正经的。”
姜滢动了动,半晌后抬眸盯着他:“管用吗?”
萧瑢挑眉:“不试试怎么知道?”
姜滢抿了抿唇,眸光微动,却迟迟不语。
“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威胁?”萧瑢遂循循善诱道:“来,我教你,你就说我要是敢娶旁人,你就和离,亦或者起来收拾好包袱,一旦我赐了如意,你就带着青袅,还有嫁妆离开郡王府。”
姜滢眼里惊愕甚浓:“……”
外间的青袅阿礼也目瞪口呆。
哪有人教自己夫人这么威胁自己的?!
姜滢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不是撒泼么,你…你都哪儿学来的?”
萧瑢眉头一扬,俯身靠近她:“撒泼?”
“可是…这些都是母妃曾做过的。”
姜滢一怔:“……”
“你敢说母妃撒泼?”萧瑢步步紧逼。
姜滢连忙要坐起身,急急解释道:“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信。”萧瑢又将她压回床上。
“除非,你也这样威胁我。”
姜滢心中一阵凌乱,无奈又无措的盯着萧瑢,他这个要求…真是别致又出人意料。
可叫她这么撒…威胁,她不会啊。
她不肯开口,萧瑢也不动。
外头的阿礼眼看要错过时辰,忍不住催促了声:“郡王,该进宫了。”
萧瑢充耳不闻,静静地盯着姜滢,打定主意不听她撒会泼就不走。
又僵持半晌,姜滢不得不开口:“你不许赐如意,不然…”
“不然什么?”萧瑢逼近她。
“不然,我带青袅我离家出走!”姜滢憋了许久,才憋出一这一句。
软软呼呼的声调,半点不似撒泼,更像是撒娇。
但,撒泼也好,撒娇也罢,萧瑢很满意。
他愉悦的低笑了声,在她额头浅浅一吻:“好,听夫人的,我今日肯定不赐如意。”
他的如意,只给她。
“还有…青袅也不能走,琅二昨日醒来后念叨着青袅姑娘,青袅若走了,我去哪儿给他找个青袅姑娘。”萧瑢抽身前,又轻轻道了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殿内所有人听见,包括外间的青袅,阿礼。
青袅轻轻垂首,阿礼则惊讶的看向青袅。
这什么时候的事,主子们不是在撮合琅一和青袅姑娘吗,怎么换成了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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