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众人都松了口气,喜怒形于色的陈管家尤其明显,他双手合十感谢了满天神佛,又扭过头来对赵菀玉说,“夫人,殿下刚刚一清醒就在找你,所以老奴才才赶紧将请来了。”
赵菀玉微微一怔,抬眸望向床边已然睡得昏沉的男人,想起他方才紧紧盯着门口的眼神。
“老奴要下去办点事,夫人你守着殿下吧。”陈管家又说。
刘征前日里受的伤,不过短短两日,陈管家胖胖的身体都消瘦了一圈,赵菀玉垂下眸子,应了声好。
她又在刘征床头盯着他坐了一夜。
天将明时,赵菀玉发现他眼皮子稍微动了下,她猛地攥紧了拳头,下一瞬,见刘征眼皮子轻轻掀开,她赶紧让月见去叫隔壁的林大夫,又微微前倾身体,叫了声殿下。
刘征眼神有些呆滞,之后逐渐聚焦,聚焦后便落在床边人身上。而这个时候,刚刚打了个盹个林大夫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赵菀玉赶紧挪开位置。林大夫给刘征把脉看伤口,好一会儿后,他脸上露出个明显的笑,“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殿下只要好生修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这话一出,赵菀玉悬在心里令她胆战心惊的巨石猛地落地,她赶紧看向刘征,刘征也正看着她,两人视线相会,刘征脸色苍白地对她弯弯唇。
林大夫见刘征醒了,又赶紧吩咐月见去把温在炉子上小米粥端过来,自受伤后刘征只吃过药,但养伤不能只吃药啊,得多吃点对身体好的东西。
月见很快端了一碗熬煮的软绵清淡的小米粥过来。
赵菀玉在刘征背后垫了个迎枕,因为刘征自己没什么力气,是她扶着他坐好的。
月见将粥碗递给赵菀玉,赵菀玉接过之后,就递给刘征。刘征受伤的是右手,他看到赵菀玉伸过来的粥碗,似乎下意识要用右手来接,可一动好像就牵扯到了伤口,惨白的脸色微微一变。
“殿下用左手吧。”赵菀玉赶紧提醒。一般人右手受了伤,肯定容易影响日常起居,但她知道刘征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都能提笔写字,纵马舞剑。
刘征闻言并未伸出左手,只是看着她。
赵菀玉疑惑。
林大夫看了下刘征的表情,咳嗽了一声,“夫人,殿下连自己坐起身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怕是端不稳这碗粥,你照顾照顾殿下吧。”
赵菀玉低头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这碗白粥,目光在房间里梭巡一圈,刘征的外书房里没有婢女,屋子里只有她和月见,然后就是赵锐。她迟疑了一下,坐在床头,拿银匙轻轻舀起一勺粥,银勺里小米粥的还冒着热气,赵菀玉吹了两下,不再冒出热气后伸手喂到刘征嘴边。
刘征眼神依旧落在她身上,可听话地张开了嘴。
赵菀玉看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唇后重复这个动作。刘征大概吃了小半碗小米粥之后,就对着她摇了摇头,嗓音嘶哑地道:“不饿了。”
赵菀玉舀小米粥的动作一僵,还剩大半碗呢,而刘征平日里的饭量连喝五碗都不在话下。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殿下再多吃两口吧。”
刘征听罢眉头轻轻皱起,因为无力病弱皱起的弧度也比较小。
赵菀玉又盛起了一勺粥,缓缓递到刘征嘴边。
刘征安静了片刻后,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唇,赵菀玉赶紧又喂了几勺,然后这时刘征又微微摇了下头。
赵菀玉端着褐陶小碗,坐在床头声音轻轻地提醒他,“还有半碗没吃呢。”
刘征眼睫轻轻抖动,眼睫下漆黑眸子落在她身上。这一瞬间,赵菀玉忽然想起了从前,每一次都是刘征叫她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现在两人关系显而易见地掉了个个。她用力抿了下唇,直接舀粥,银勺递到他唇边。虽然他受了伤,身体虚弱无力,可这么一小碗粥,刘征肯定能吃完的。
果然,刘征盯着她,片刻后再度乖乖地张开了嘴。赵菀玉把整碗粥都给他喂进肚子里,才将空碗递给月见。但刘征的确是力气不足,喝完粥漱了口,盯着赵菀玉看了一会儿,就再度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了。
刘征再次醒来最先看向床头,床头圈椅上坐的是陈管家,他目光便往别的地方看去。
“殿下,你醒了。”陈管家见刘征醒了很激动,不过知道刘征今日早上已经醒过一次了,现在再醒他的激动也不是难以控制,他先问他饿了渴了或者哪儿不舒服吗?见他都没有回答,反而像是在屋子里找什么,陈管家懵了下然后恍然大悟道:“殿下是在找夫人吗?”
夫人两个字一落下,刘征眼神缓缓落回陈管家身上。
陈管家笑了笑,“夫人两个时辰前回房歇息去了。”
刘征闻言收回了眼神。
陈管家心里笑一声,刘征的心思猜透好几分,他说:“殿下,你昏迷的这几日大半时候都是夫人守着你的。”
“真的?”刘征声音难听低哑,差一点就要湮灭在夜色里了,这是身体虚弱昏睡时久的后遗症。
陈管家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了,夫人可关心你了,那日你受了伤生死未卜,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奴还是第一次看见。”
陈管家边说着边看着自家殿下的神色,老实说刘征脸色不好看,神色苍白,形色疲惫,甚至下巴上都冒出了一圈胡茬,和从前冷峻清隽的样子完全无法同日而语,但陈管家发现刘征唇角上扬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心情亦是难得喜悦。
“要老奴去请夫人过来吗?”陈管家问。
刘征闻言眉头一皱,躺在床上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让她休息。”
今日确定刘征脱了险,赵菀玉沐浴更衣之后,难得睡着了。翌日醒来后橘红色日光都已经透过门扉窗牖铺了进来。
她收拾好之后,就去了前院。
她到达时刘征正靠着软枕喝药,他亲自用左手端药碗,且他喝药和她一样的,都不要汤勺,就着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他将碗递给陈管家。碗刚给陈管家,看到不知具体几时进来的她一愣,而后眉宇死死拧着眉头对她说,“这药很苦。”
今日他的身体比昨日好一些了,嗓子还是有粗糙砂纸磨砺之感,但嗓音大一些了。
“药本来就是苦的。”赵菀玉走到床边柔声说。
可刘征听了这话,眼神还是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并不满意她这样说。赵菀玉嗅着屋子里淡淡的药涩味,思忖了一会儿后,转身对陈管家说,“陈管家,以后殿下喝药时,拿些蜜饯过来。”
陈管家一愣,他家殿下喝药怎么会吃蜜饯,那都是小女郎喝药才爱吃的东西,他当即就想说蜜饯对殿下无用。可他猛地想到他家殿下也从来没对人抱怨过药苦呀。陈管家瞥了下自家殿下,看不出自家殿下此刻的想法,他便对赵菀玉应声是,“老奴知晓了。”说罢他拿着空荡荡的药碗出去了,又说,“老奴去取殿下今日的早膳。”
陈管家离开后,赵菀玉在床头的圈椅前坐下,刘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赵菀玉也低头看着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可没昨日惨白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有脚步声微微响起,赵菀玉往门口看去,是陈管家端着刘征的早膳进来了。刘征今日的早膳依旧是清淡养胃的白米粥,陈管家将早膳放在红木方桌上就退了下去。赵菀玉起身给刘征盛了一碗粥,她用银勺轻轻搅动,等温度适宜之后,她端着粥碗走过去递给刘征。
“殿下喝粥吧。”赵菀玉说。
可刘征依旧没有接,只是掀起眼帘,眼神定定地望着她。
赵菀玉看懂了刘征的未语之意,她说,“殿下已经有端碗的力气了。”她都看到了,刘征喝药时是他自己用左手拿的药碗,这一碗粥不会比那一碗碗药重。
刘征闻言薄唇轻动,“可是我不想自己端。”
赵菀玉一怔,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刘征眉头一拧,忽然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了两声。
“殿下,你没事吧?”赵菀玉脸色微变,立马俯下身来问道,声音很关切。
刘征无力地摆了摆手,说无事,又坐直了身体,他脸色唇色本来就苍白,因为刚刚几声剧烈咳嗽,皮肤里透出了几抹淡淡的绯色,可越是这样,越发显得他唇色苍白,满脸病容。
赵菀玉深深吸了口气,她也不去想刘征是真的咳嗽还是故意咳嗽,在他床头坐下,然后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唇边。
刘征后背靠着迎枕,虚弱地张开了嘴。
今天刘征倒是规规矩矩地用完了一整碗粥,这让赵菀玉松了口气。她叫小厮收走漆盘,又回过头来问刘征,“殿下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困。”刘征说,他是真的不困,昨夜醒来之后又睡了大半宿,这样算来,这三天他几乎都是睡过去的,今早上清醒后现在一点都不困。
听他说不困,赵菀玉只好嗯了一声,感受到刘征灼灼看着她的视线她迟疑了一会儿,就想告辞,这个时候忽然响起刘征病弱的声音,“你去拿书架上三排四阁的书。”
这卧房在刘征前院书房的第二进,屋子布局和她在春波院的屋子相仿,靠窗的一侧也有个书架,闻言她便走了过去,按照刘征的吩咐将这本书取了出来。取了出来后她一怔,因为这本书不像是刘征会看的,她看著书名,书名写的是玉娘记,这明显是民间姑娘解闷的话本子,刘征也会看这类书打发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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