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神色微变,瞥了坐着的白歌一眼,见她神色平静的收回手摆弄着衣袖,半点心思也没露在脸上,不由想起之前戚白玉对她的评价心思细腻,既精又灵,忍不住盯着她看了两眼,直到白歌向她看过来,才收回了目光。
那太医余光扫过身边人的神色,眉头微微一跳,便开始掉书袋:“这《黄帝内经》有云,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又说百病之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
听得一边小招心浮气躁,急道:“您就说我们家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怎么治就行,您说那许多文绉绉的我们也听不懂啊!”
郑太医这才捋着胡须,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两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伤了点元气,我开两副补血益气的方子先吃着,再注意些饮食休息就行,没什么大事。”
小招顿时无语,只看着郑太医龙飞凤舞的字迹落在泛黄的宣纸上。
待那药方子写好,小招正想接过去,却被云香抢了先。
云香将那张药方折好收进袖中,道:“七姑娘放心,夫人特意吩咐了这几日注意您的饮食,这药方回去我就会交到厨房,嘱咐他们按时给您熬了送来。”
白歌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迅速移开。
“有劳太医了。”她温声道了一声谢,站起身将郑太医送出了韶音阁。
再抬头一看,竟然已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杏树的枝丫洒在地上,形成片片碎裂阴影。
她心头渐渐发沉。
·
谢尘踏着夜幕星辰回到了莫忘斋。
在书房里忙了一会儿,心却总是静不下来,直到看了三遍探子传回的关于辽东军政的调查,却依旧没有半点头绪时,他不得不将手中的奏报放下。
看着坐在笔架旁,眼睛圆溜溜,身材胖墩墩的小陶人,便没忍住用手中的笔在小陶人的脸颊两边,应该是酒窝的位置都点了个小点上去。
只是点完后发现这两个小点全不像酒窝,怎么看怎么像是媒婆的两颗痣别扭的很。
他皱了皱眉,又用手去擦拭,却没想到那墨迹瞬间晕染开,竟将小陶人的两颊晕了个乌黑,看着又脏又可怜。
谢尘心中顿时有些慌,又拿起桌上的半盏冷茶,用衣袖沾了些茶水去擦拭陶人脸颊上的污渍。
幸好这陶人虽做工粗糙些,但好歹是烧过一层釉的,在沾了水的衣袖的擦拭下,很快恢复了白白嫩嫩的,大眼睛盯着下沉,嘴角裂开的一副笑模样。
谢尘薄唇轻抿了一下,放下了心。
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他自十七岁入仕途,经过风浪无数,自以为早在宦海沉浮中锤炼出一副铁石心肠,却没想到竟有因为一个陶人而心慌无措的时候。
房门忽被敲响,李滨的声音传进来:“三爷,江西的信八百里加急刚传回来。”
“进来。”
谢尘将那陶人小心放回笔架前,又有些不放心的往前挪了挪,这才满意的松开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码了一个下午加晚上,刚写出来,真的卡,先给还在等更的宝贝们道歉,因为我写文比较慢,就算有大纲有剧情也会咬文嚼字,所以以后大家看到没有更新千万不要等,因为多半是我卡文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定能看到的。
第二十九章
谢尘接过李滨手上的信, 拆开迅速扫了一遍,嘴角勾起弧度。
他语气中透着愉悦,淡淡道:“江西之忧已解。”
李滨不由大喜, 抱拳贺道:“恭喜三爷解了心头之患。”
谢尘将信放下,忽的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今天府上请了太医,可是母亲有恙?”
他中午出门前谢老夫人派了院子里的下人到莫忘斋取走了他的铭牌。
李滨快速回道:“并非是老夫人有恙,而是夫人昨夜发了高热一直没退, 老夫人担心这才派人去宫里请了太医过来看看。”
谢尘嘴角勾着轻嗤一声, “她倒是会想办法。”
李滨觑了一眼他的神色, 又接着道:“听说夫人虽然烧的厉害, 但也没忘了让太医临走的时候到韶音阁看诊。”
拨了拨手上的墨玉扳指, 谢尘也没看他,只是问了一句:“到韶音阁可看出什么名堂了?”
李滨微低下头:“说是白歌姑娘这两日忧思过虑,亏了元气,开了方子调理, 也嘱咐了注意休息。”
“嗯。”
谢尘将挂在腰间的一块腰牌摘下,不同于今天老夫人要走的那一块儿代表着品阶的制式身份铭牌,这一块儿玉牌通体雪白, 是上好的象牙雕刻而成,上书“出入无禁”的字样, 正是元康帝特意赐给谢尘, 方便他出入皇宫用的。
他将腰牌递过去吩咐道:“明儿一早让人跑一趟太医院,把这牌子交给刘院使, 告诉他我要今日谢府诊治的脉案, 要详尽真实的。”
李滨接过腰牌小心手在袖中:“是。”
“还有, 明早备车去法华寺。”
李滨顿时神色一肃, 应了一声才出了门。
书房里顿时静下来, 烛火晃动出幽影,将桌上那个陶人娃娃照的一面明一面暗。
谢尘扫了陶人一眼,眸中略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接着便起身往北边的花厅走,推开窗户,初夏夜里清爽微凉的放吹拂而过,带着花草清新的香气。
窗前那株杏树越发枝繁叶茂了,谢尘眯了眯眼,想要透过杏树望一望对面阁楼的窗户,却发现对面阁楼上漆黑一片。
他微微皱起了眉,亥时未至,怎会这么早入睡。
又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有灯光亮起,谢尘唇角微微下抑,转身离开花厅。
这一夜,谢尘睡得并不算好,早上醒来时,脸色越发白了,眼底带着点青。
李滨一早去了趟太医院,回来的时候便见到自家面色青白一脸阴郁的准备出门,瞬间便想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
心中一边暗骂自己最近是忙的脑子不够用了,一边赶紧喊人备上车马。
谢尘上了马车,这才将李滨取回来的脉案细细看了一边,顿时面上现出嘲讽来。
阿胶、艾叶、当归、芍药、干地黄、川芎、甘草,这是《金匮要略》里的胶艾汤,专为女子孕前调理所用,虽说也能和给小姑娘补身体搭上点边,但若说是亏了元气开这方子,可着实不该是太医院的水准。
将脉案又递回给李滨,谢尘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一边道:“回去让刘院使按照这脉案再正经开一张补气的方子出来,吩咐厨房那边煎了每日送过去。”
李滨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谢尘苍白的脸色,将那脉案揣进袖子里,应了声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法华寺到了。
位于京郊的法华寺和灵应寺不同,隶属皇家寺庙,历代受皇家供养,因此能进出法华寺的也都是京中的达官显贵,非一般的平民百姓可随意参拜的。
法华寺正殿中,谢尘将手中的一炷香插到香炉中,接着看着那香炉前的排位怔怔出神。
那排位上书,亡兄谢蕴。
四月初六,是他的兄长谢蕴的忌日。
十三年前的四月初六,谢蕴因风寒之症缠绵病榻两月有余,最终还是没能熬过一场高热。
谢尘微阖着眸子,仿佛当初兄长跳下冰冷的湖水将自己捞起的那一幕就在眼前。
若不是十三年前,他年少轻狂,中了会员后不顾兄长劝阻与几位同僚饮酒作乐,结果不慎坠入湖中——
嫡母嘶哑的喊声仿佛回荡在耳边:“谢尘,你害死了你兄长,如今谢家这一脉只剩你一个男丁,你不撑起谢家还能有谁来撑,你有什么资格拒绝和戚家的婚事!”
他捏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指关节泛出青白。
·
从法华寺出来,谢尘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些,就像是纸糊出来的人偶,苍白的渗人。
李滨知道自家三爷这时候心情肯定不好,一路上连声都不敢出,只让车夫尽快赶路。
只是到了谢府门口,却见一身着蓝衫相貌清秀的年轻人立在那。
李滨顿时眉头一皱,下意识看了谢尘一眼。
谢尘微阖着眼眸,似在休息,却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滨犹豫了一下道:“三爷,裴公子等在门口呢。”
谢尘睁开眼眸,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便起身下了车。
裴桓已经在谢府门口站了快两个时辰,他一大早就过来拜见,却听门房说谢大人出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让他留下拜帖回去等着。
可他哪里能安下心回去等,无奈只能攥着袖中的信,在谢府门前的大太阳下苦守。
昨日他收到小厮送来的信,先是十分欢喜,可拆开后见了信中内容,却是难以置信的愤怒愕然。
信中说,年前白歌家中已为她在淮安定好了亲事,只是没有告诉她,如今听闻裴家要上门议亲,这才与她说明。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已经定有婚约,自是不能再私下通信,希望以后裴桓也不要再寄信给她了。
想到昨日收到的那封信后,他先是难以置信愤怒和被欺骗的伤心,可很快他便觉出不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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