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低头看了一眼,轻声道:“没事。”
不知是在说那块掉在地上的龙须酥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轻轻拍了两下裙子上的粉末,扶着小招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
莫小鸢立刻好奇道:“干嘛去,带我吧!”
白歌还没等答话,就听莫廷绍低沉的声音响起。
“小鸢。”
仅是这么一句,莫小鸢就憋着嘴不吱声了,只是眼睛还眨巴着看着白歌。
白歌被她瞧的心软,摸了摸她软软的发髻,小姑娘难得穿了一身茜粉色的小裙子,头上两个发髻上还坠着白玉珠子,不似以往那种男孩儿的飒爽,多了几分玉雪可爱。
她低头凑到莫小鸢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莫小鸢顿时瞪圆了眼睛,兴奋的点了点头。
白歌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发髻上的玉珠串,这才走了出去。
·
谢尘进了东临阁,徐威招了招手,一个店小二匆匆跑了过来,给他们带路。
“大人,您说的那几位就在楼上雅间。”
店小二领着他们一路往上走,到了四楼正要拐进走廊时,谢尘忽然停住脚步。
余光中,他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消失在拐角处。
谢尘没有犹豫,也没管那店小二的诧异,径直顺着楼梯追了过去。
李滨和徐威对视了一眼,给了那店小二一锭银子令他把嘴闭严实了,接着也跟了上去。
谢尘上了楼,发现那熟悉的背影推开了一个包间的门,随后门被关上了。
脚步顿住,谢尘停在了那扇门前。
身后的李滨和徐威也跟着停了下来,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半晌,谢尘推开房门,留下一句:“在外面守着。”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待房门关上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门外充当门神。
包厢里摆设雅致,别具一格,只是里面没有人。
谢尘的心“嗵”的坠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与外面观景台连接的那扇小门上。
那扇小门中间留有一拳宽的缝隙,像是有人刚刚从那走过,又忘记了将门关好。
谢尘走到小门前,缓缓推开。
门外,是东临阁视野最好的观景台。
五层楼的高度,往下看去的时候,穿行的人流像是忙碌的蝼蚁,连风声都大了许多。
他看见那纤细的身影站在栏杆前,烟紫色的纱裙被风吹的飘起,像是下一刻就要乘风飞去。
那场日日徘徊于梦中的场景,突兀的再现于眼前,令他瞬间恍惚起来。
原本燃烧在心间的愤怒瞬间被恐惧浇灭。
“别动——”
他口中嗫嚅着,喉咙里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额头一抽一抽的疼,好似有重锤在脑海中不断敲打,疼的他眼前都有些发黑。
他站在那里缓了缓,才慢慢走了过去,走到她身边。
白歌双手撑在栏杆上,上半身微微探在外面,正望着楼下繁华的街景。
谢尘在她身边站定,也不敢去碰她,只是轻声道:“这里风凉,先回去吧。”
白歌也没看他,只是依旧看着远处的人潮。
“我站在这儿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
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脚下的栏杆:“我就是从这掉下去的。”
谢尘的手轻轻颤了一下,脑海中被迫的又开始重复那个不断出现在梦里的画面。
白歌转头看他,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许是心境完全不同,现在看这人,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好看极了。
谢尘,那一晚你为什么也会跳下去呢?
白歌看了他一会儿,直到谢尘冷冷开口:“定远侯府群狼环伺,一旦莫廷绍死在战场,必会招致莫家旁系的反扑,并不是什么好的——”
“我不在乎。”
白歌看着他:“我未必活的到那时候。”
谢尘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像是忽然清醒过来。
他看着她,像是高傲的野兽俯下头,语气干涩又急促。
“不会的,只要你和我回去,我会想办法,不论你想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反对,我已派人到民间各地网罗名医,总会有医术高明的有办法。”
白歌摇摇头,一只脚轻巧的踏上了栏杆下的木台,身子越发探了些出去。
“你还是不明白。”
谢尘的心被勒的更紧,浑身升起了一种无力感,强忍住要拽住她的念头,生怕两人争执之间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你到底要如何?”
他的嗓音哑的不像话,嘴唇干涸开裂,渗出血丝,脸色苍白,瞧着有些可怜。
白歌于是又把脚踏回了地上,歪头看着他,眼里是清明和了然。
“你怕我再跳下去是吗?”
谢尘毫无血色的唇抿着,紧紧盯着她,看着她清醒的一刀刀扎进自己心里,在自己最痛的地方反复踩踏。
“谢尘,我不会再跳一次了,因为我现在过的很好。”
白歌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我有了新的身份,能让我光明正大出现在世人眼中而不被鄙视唾骂的身份,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我的孩子也不会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他会在亲人的期盼下出生,我有了很多可以惦念的人和事,这样活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璀璨日光下,她清透的眸子里似乎融进了碎金般闪着亮光,那里面透出了一种谢尘与她初相识时,才在她眼中见过的勃勃生气。
“所以我不会再跳一次了。”
所以,学会放手,别逼我再跳一次了。
谢尘一只手紧紧握住木质的栏杆,手背上青筋浮现,但他一直沉默着。
白歌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栏杆上有一个凸起的木楔子,被他攥的太紧刺破了手掌。
就如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抓的越紧,伤的越深。
“成全我,好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幽深又空洞,像口干涸的枯井。
“——好。”
好半天,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她明白,这一场两人之间的角力,终究是她胜了。
这世上可能没人比她更了解谢尘了,那一天晚上,他随着她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也许就将最脆弱的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上,只是她从没拿出来用过。
这一瞬间,她觉得谢尘应该是很爱她的,只是这个人的这份情,她受不起。
过往非云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继续纠缠下去不过是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荆棘,不断刺伤彼此。
相忘于江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往事不可追,前路犹可期。
白歌走了,她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冲站在门口的李滨笑了笑,接着便下了楼,回到了定远侯一家所在的雅间里,点的菜已经上齐了,东临阁新出的菜果然不错,莫小鸢见她回来一边往自己碟子里夹菜,一边招呼她赶紧趁热尝尝。
莫夫人拉着她坐下来,说给她点了一壶东临阁特有的梨花饮,软甜浓腻最适合小姑娘喝。
莫廷绍看着她坐下来,随手用汤勺舀了一碗菌汤放在她手边。
白歌看着几人,忽然就笑了起来。
也许以后,除了远在江南的母亲兄长,她又有了可以记挂的亲人。
而谢尘,依旧在观景台上吹着冷风。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之前那种尖锐的攥住心脏的恐惧感已经离他远去,即便他站在这个高台上。
也许是他知道,曾经那一幕,不会在发生了。
刚刚的她站在这栏杆前,身子轻轻摇晃着探出去,可她的眼睛告诉他,她不会再跳下去了,她的心境已不再是当时那种绝望和悲哀,她想好好的活着了。
她站在这曾经令两人伤痕累累的地方,用这样近乎逼迫的方式撕开了他一直不肯看清的一面,清楚的告诉他,只要他远离她,他就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而他最想要的,不过就是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只要他放手,她就能好好的活着。
谢尘在观景台上站了很久,阳光照在身上,影子在地上越来越长。
他看见了白歌和定远侯一家人走了出来,没有坐马车,而是与她身边的小姑娘牵着手说笑着往热闹的街市行去,即便离得很远,他似乎依旧能听到她的笑声。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到最初他隔着一个院子,看见她坐在韶音阁的阁楼上,青丝如瀑,笑声清脆。
那时候,他在睡梦中都会被阁楼上她的笑声吵醒。
他已记不起有多久没听过她那样毫无芥蒂的清脆笑声。
似乎很久了。
从他为了一己私欲算计开始,她在他面前好像就总是在哭,在受伤。
她哭莫名其妙上了姐夫的床榻,哭亲人无耻的逼迫,哭与青梅竹马的被迫分离。
一直哭啊哭,哭到他的心都跟着软成一滩水,哭的他忘记了她最初的样子。
他本来喜欢的也不过是那个会偷偷给心上人写情诗,会在吃到喜欢食物时欢喜的眯起眼睛,会在输了棋局时不服气的皱起鼻子的小姑娘。
可不知怎么的,最后就成了副再也挽不回的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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