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梵在坐上微微低下头满眼盯着手中那只绣着兔子的荷包,场上的鼓乐声被他全然抛之耳后。
荷包上的丝线看着针角毫无章法,歪斜的线头甚至有些抽丝在外,针线历经千回百转才把一只并不怎么像样的兔子立在荷包上。
他眼中起了一丝笑意,想起了昨晚施微把东西塞给他后匆匆离去的那一抹倩影,听说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针法。
手中不由得一收,把那荷包攥的更紧了。
围猎繁杂,他本也是不想来的,奈何宫中规矩不得不跟随御驾同行。
乐毕,两旁立着的骏马早已整装待发。
李衍离座起身向永仪帝一拜,“父皇,儿臣往年疏忽骑射之技,这一年来思来想去实则是懈怠懒散,竟不及父皇当年半分英勇,儿臣惭愧。”
这番话把永仪帝哄得大绽舒颜,李衍一瞧永仪帝大悦,心中也暗暗欣喜:母妃教他说的话果然没错。
他目光闪烁几下,思虑间微微颔首,又道:“是以今年儿臣在府中特地请了一位专教骑射技艺的先生,儿臣日日勤学苦练,为的就是赶上今日围猎,好让父皇指点一番。”
李衍有些心虚地抖了抖手,他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娇贵皇子,硬生生地在昕贵妃派人日夜在府中监督下忙活了一个月,终于马马虎虎学会了骑马。
骑马可以混,射箭却不行,且他一早就买通了禁军在猎场间放了几只打好的野兔山鸡。到时候只要策马去猎场遛一圈,拎着这些事先备好的玩意回来,永仪帝必会对他另眼相看。
“好!”永仪帝难得兴致好,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儿子居然提出要上场,大悦道,“难得你这般上心,如此,朕也就不多数为难你,你若是能打几只野兔回来,朕必定重重有赏!”
场中一片哗然,众人都没料到昔日游手好闲的二皇子李衍今日居然会亲自提议上场围猎。
眼看时机有变,齐玄目光微微看向立在永仪帝身侧的冯谊,朝他摇摇头,示意还未到动手时。
冯谊顿时心领神会。
李衍嘴角扬起一抹笑,今日他上场除了要争得永仪帝的青眼,实则还为了平自己心中一口恶气,“谢父皇。只是这第一场,也不能让儿臣一个人独去,以免坏了以往的规矩。”
以往每年围猎的规则都是两人成队策马潜入猎场的林中,在林中一刻钟后停止搜寻,两队人马需在一炷香燃烬前回到御前,最后比谁在林子里射杀的猎物多谁就取胜。
永仪帝点头道:“你思虑周全,那就由你选一个,与你一同参与这首场。”
李衍目光游离在正低着头,仿佛两耳不闻身边事的季梵身上,“父皇,三弟骁勇善战,定是不能与儿臣一同上场,到时候得是儿臣吃亏了。
这一看,场上与儿臣年纪相仿的便只有小季大人了。”
“不知小季大人可否赏脸与本王切磋琢磨一番。”他盯着季梵道。
季梵原本觉着没自己的事,想着安安静静地坐完几个时辰便可赶紧回去,没料想上一刻手中还在摩挲那只荷包,下一刻就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
他急忙把荷包藏到袖间,一旁的礼部方大人看他不明就里,手肘碰了碰他,面不改色轻声道:“二殿下邀你一同上首场。”
季梵登时明白过来,李衍身为皇子,屈身相邀他一介臣子,可谓是给足了面子,他知这番来意不可拒绝。
他站起身行礼,应道:“殿下英勇逸群,臣不精此道,还望殿下指点。”
他心中隐隐发觉不对劲,李衍如何会好端端得扯到他身上,看着那人脸上呼之欲出的得意神情时,季梵顷刻间心领神会了七八分。
应是还为了那晚他大闹王府的事,如今趁此机会想给自己下套,想着李衍那二两重的心眼,季梵心中无奈地嗤笑:皇家围猎他居然也敢为了泄恩怨生出事端来。
李衍握紧拳头,舒心得差点没宣扬出来,一想到那夜的事他心中就不服气。
他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子,季梵居然还敢和他抢人,是以他在府中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这一辙。
他派人买通禁军的人在西边林子里必经的路上挖了几个深坑,就等着让季梵走西边那条道,到时马蹄踩空坠入深处,里面埋伏好的人便会尽数上去打得他认不着北。
如此一来,才能让他出这口恶气。
带着心中的精明打算,他同季梵策马入了场。
迎面而来的是东西两片林子,季梵早已策马来到岔路口,看着身后颤颤巍巍扶着马的李衍终于找准了方向过来了,身边还跟着几位侍从。
季梵索性先开口替他开启这场闹剧:“殿下,您走哪边?”
李衍是打心底里看不得他,见他正身直立于马背上,自己却只能紧紧抓住缰绳,小心翼翼的前行半步,心中突然莫名火气上来,“本王去东边,林中凶险,季大人可要当心啊。”
“多谢殿下关心。”
看着李衍在旁的几人扶持下进了林子,季梵翻身下马立于树荫之下,他一介臣子怎么能真与李衍争风头呢,索性不走了,想着等到远处一刻钟的鼓声传来直接空手回去罢。
李衍在这无人之地也不装了,直接下马晃悠起来,方才在马上碰到个坑洼之地下身一阵左摇右晃差点没把他晃吐。
算着时辰快过半刻钟了,约莫着季梵也该中招了,他心中难以掩盖一阵暗喜,也想早点回去见见那人狼狈的样子。
可往前走着依旧没见事先放置好的野兔,焦灼的日光晒的人脊背上微微泛起薄汗,李衍有些不耐烦地对身边的侍从道:“你怎么办事的?那些人到底把东西放哪儿了?”
“殿下,属下是先确实是与禁军那几位说好了,把东西就放在东边小道不远处,兴许是还在前头罢。”
继续往前,接近正午时分,日光高悬,晒的人天旋地转。
李衍第一次来猎场,不认得路,只能顺着小道一路向前,辗转几次来回,野兔没找到,竟是在林间迷了路。
几人在茂密的林间晕头转向。
一刻钟已到的鼓声早已敲响,季梵左等右等还不见人出来,只能自己先空手回去。
另一边林中几人绕了半天总算拎到了一只野兔,看见兔子放置的地上前方竟然是一条小道,李衍大喜过望,以为总算找到了路,带着人就往前走。
他走在前头倏然脚下只觉失去重力一脚踩空,不及思索便掉入脚下的巨坑中。
他胸口朝下被压得坐起来大口喘气,眼中无数星点子打转还未来得及回过一丝清明,便只觉两眼一黑一层黑麻布粗鲁地套上他的头,紧接着就是一下接一下劈头盖脸的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那柱香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燃尽,见李衍一行人还不曾回来,永仪帝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正准备派人去寻了。
下令间突然看到远方两个侍从搀扶着李衍从林子里缓缓走出来,李衍身上那身雪白金丝镶嵌的华服如今已满身都挂满了泥点子,脸上也好似受了伤,青紫一大块。
右手在侍从的搀扶下还紧紧拎着一只灰黑兔子。
“这是怎么了?”永仪帝看着生龙活虎去如今满身狼狈归来的李衍,震惊下微微起身。
李衍忍着痛,又不能道自己落进了自己的设计里,只能咬牙道:“儿臣为抓这只逃窜的野兔,策马追赶时马被脚下暗石所绊,连带着一同翻了出去……”
永仪帝看他搞成这副模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输赢,连忙给他赐座,召了御医看诊。
第二场围猎还在进行,午时过后舒朗的日光渐渐阴了下来,一阴下来山间风就大,永仪帝一见风就咳嗽,周海见状连忙上来为永仪帝顺气。
众人都往下看着后面两人的比试。
可李暄心中向被什么牵引一般眼神看向正向永仪帝谄媚的周海。
永仪帝咳嗽渐止,招手示意周海下去,周海脚步顿了一下,心绪焦灼间右手不自觉地握拢又张开,像是无处安放却又不得不放。
几个来回之后他终于一闭眼,再次睁眼时眼中透露着一丝杀意,他右手从袖间拿出一把寒光毕露的尖刀,正欲刺向身后毫无防备的永仪帝。
“父皇小心!”李暄起身一步奔至御前,抓住了周海持刀的右手,自己的手腕被那明晃晃的尖刀划破,此刻鲜血如珠般滴落。
一声毕后,永仪帝吓的面如土色,一时间苍白的嘴唇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尖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周海和那把尖刀。
坐在永仪帝身旁的李衍看到那把尖刀,大气也不敢喘,颤抖着身子往后缩。
天子遇刺,坐着的朝臣尽数惊呼跪地磕头……
看着永仪帝相安无事,齐玄跪在一众朝臣之间,面色渐沉,暗自叹息。
果然还是坏事了。
旁边的锦衣卫一拥而上用刀抵着周海,他知此番行刺无论成败都得死,早在冯谊那晚找到他,他就已是一颗即将引颈受戮的棋子。
周海心中自讽一笑,脸上又换了副惊慌的神色,对上一旁被吓得神色慌张的李衍,喊道:“二殿下,奴婢办事不利,罪该万死。”
周海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身子忽然一阵抽搐,口中白沫横飞,登时倒在地上没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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