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外面笼着水晶琉璃灯罩,灯光柔软,当秦玄策看过去的时候,阿檀羞涩地笑了一下,笨拙地试图讨好他,她嘴角边露出的两个小酒窝,也很柔软。
秦玄策不动声色,低下眉眼,漠然应了一声:“可。”
阿檀松了一口气,将酒端过来,给秦玄策斟满一杯,双手奉上:“二爷请。”
秦玄策接过,一饮而尽。
微微一点辛香,略有酒意而已,总的来说,就是糖水,甜滋滋的。
她管这玩意儿叫“酒”?
秦玄策面无表情地看了阿檀一眼。
可惜,阿檀没有看懂大将军眼中的鄙夷之意,她有点紧张,搓了搓小衣角:“白梅花用酒曲腌了一个月,二爷喝出花香了吗,味道可还好?”
她的眼睛生得那么美,当她温柔而殷切地望着一个男人的时候,仿佛此夜月光流淌,差不多的男人都要溺死在她的眼波里。
大将军终归和一般男人不一样,他神色不变,只是从鼻子里发出轻微的一声“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硬生生把一壶糖水喝完了。
阿檀站在旁边,眼巴巴的,好像在等着什么,等了半天,没见什么动静,她忍不住小小声地问了一句:“二爷,您醉了吗?”
她很是失望。明明喝了一整壶酒,他为什么不醉?喝醉了、糊涂了、才好说话,他不醉,她怎么开口求他?
第20章
秦玄策沉下了脸,几乎怒视阿檀,这婢子在蔑视他吗,糖水能喝醉?
大将军的目光明显不善起来。
阿檀的胆子还是那么小,被他一瞪,马上吓得和小兔子一样跑了。
秦玄策又拿起了书卷。
没有醉,却有些微醺。那酒太甜,还带着若无若无的花香,他分辨不出,或许是她的味道沾染上去了。
书还是那本书,秦玄策有点看不进去了。
阿檀回到自己房间。
秦府算是阔绰的,府中奴仆如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阿檀的房间离主房有些远,小小的一间。
她酿了一坛梅花酒,摆在房中,小小的空间里隐约弥漫着甜甜的酒香,给秦玄策呈上一壶,还剩下大半。
阿檀有些沮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她喝了一口,甜甜的,好喝。
在宫里做事的奴婢是不许喝酒的,要是醉了,无意中冒犯了贵人,那是要杀头的,阿檀从来没有喝过酒,今天才尝到这第一口。
酿酒的法子是在书上看来的,那是一本文人杂记,写了各色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其中就有以花香入酒之法,那时她觉得有趣,记了下来,如今初次尝试,看来不太成功。
自己喝喝倒是可以,反正不醉人。
阿檀其实也爱甜的,在这一点上,和大将军的口味一样。
她一个人坐在房里,一杯接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喝到后面,渐渐地热了起来,脸上烧得厉害,心口突突地跳,有点闷,她难耐地扯了扯衣领。
她的身段过于饱满,总怕太招眼,平日里都把自己勒得紧紧的、捂得实实的,这会儿拉开了一点,胸口的肌肤接触到沁凉的空气,她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身体舒服了,脑袋瓜子却开始发沉,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个很要紧的东西给忘记了。
是什么呢?阿檀皱着小眉头,努力地想了半天。
哦,想起来了,她想做大将军房里的贴身丫鬟,这事情,可太要紧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也不知道大将军肯不肯点头。
他虽然脾气不好,但确实是个柳下惠,她曾经在他房里睡了一夜,秋毫无犯,完全不用担心呢,是不是?
阿檀这么一想,一下子就觉得底气硬了起来,摇摇摆摆地起身出去。
秦玄策有些心思浮躁,他在灯下凝神了许久,理不清头绪,索性阖上书卷,打算就寝。
就在这时候,门口又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是今晚第二次了。
秦玄策生性好静,观山庭的奴仆皆知,轻易不敢打扰他,只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婢子,总会拿一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他面前晃荡,还要在门口偷偷摸摸先打量几下,譬如这会儿,她又来了,躲在那里,露出半张脸,怯怯地看了过来。
眼眸似桃花,今夜格外婉转,似乎有盈盈水波要滴落下来。
卿本佳人,奈何学贼子模样?
若是寻常丫鬟这般作态,定要被拖下去打一顿的,但阿檀的厨艺实在太好,就这么短短的半个多月,秦玄策离了她已经吃不下饭了,因此,他觉得自己对她略微纵容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进来。”秦玄策沉声喝道。
阿檀原本还残留着一丁点儿理智,在门口犹豫着,听秦玄策这么一叫,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抬脚就进来了。
及至走到近前,她看见秦玄策那张英俊得过分、也严肃得过分的脸,心里又开始打鼓,吭吭哧哧,吱吱唔唔,半天说不上话。
秦玄策的耐心只有那么一丁点,不很多:“说,何事?”
阿檀的酒劲上来了,脑袋晕了,但胆子肥了,被秦玄策这么一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想做二爷的贴身丫鬟。”
“嗯?”秦玄策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檀已经醉得不行,其他的都忘光了,心里就惦记着这事情,她脸上的神情特别认真,眼睛亮晶晶的,还用手比划着:“对,在二爷房里服侍您,为您更衣、奉茶、揉腿、捶背……二爷,您留我试试吧,我很能干,您要我做什么都成,我肯定把您服侍得妥妥帖帖……”
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忒不正经!
秦玄策没法继续听下去,断然喝止:“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阿檀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神天真又无辜,眼角嫣红,波光潋滟,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妩媚:“我说错了什么,二爷怎么又不高兴?”
她不服气,还巴巴地凑近了一点,把头伸过去,追问道:”我不好吗?哪里不好?您说呀。”
不说就不依,就像小儿无赖讨糖吃的模样。
靠得近了,秦玄策闻到了一种香气,甜甜腻腻,带着淡淡的白梅花气息,和一点微醺的酒味。
他揉了揉额头,深深地吸气、再吸气,免得自己一个冲动,要叫人把这个不规矩的婢子抓出去打一顿。
“你喝醉了。”他严厉地道。
“没有,只喝了一点点,怎么会醉呢。”阿檀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因为喝多了,显得烟雨朦胧,浓密的睫毛上沾着氤氲的雾气,似是窗外一夜杏花雨。
有人醉了去睡、有人醉了发疯、还有人,譬如阿檀,醉了就犯傻,还傻得一本正经的。
秦玄策绷了半天,没绷住,嘴角情不自禁翘了起来,他伸出一个手指头给阿檀看:“这是多少?”
“嗯?多少……”阿檀呆了一下,脸上明显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她歪着脑袋,看了又看,恨不得抓住秦玄策的手指数一数,但骨子里那种畏惧之心终究还没完全消失,她不敢,只得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琢磨了半天,差不多要把眼睛贴到秦玄策的手指上了。
半晌,她终究分辨出来了,拍了拍手,欢欢喜喜地道:“这是一啊,二爷连这个都要问,好笨。”
嚯,这里两个人,看来只有她是聪明的。秦玄策的手指头又痒了,见她凑得那么近,不假思索地戳了一下。
正正戳在她的额头上。
果不其然,“吧唧”一下就倒。
阿檀“哎呦”一声,跌坐到了地上,她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额头,嘴里唧唧咕咕,就像树梢的小鸟在啾啾,别人是听不清楚的,大约是在说自己为什么摔了,有点疼之类的。
是夜微凉,月光宛如流水,无声地落在窗纱外,春天的味道是花开在枝头、草木蔓延在庭院,温柔而热烈,在晚上依旧浸透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不知怎的,秦玄策铁石般刚硬的心突然软了一下,他微微地笑了起来,问她:“你刚才说,想要什么来着?”
他坐在高椅上,身形挺拔,比阿檀实在高了许多。
阿檀坐在地上,仰起脸望着他,她的脸颊红扑扑、粉嫩嫩,纵然海棠也不及此颜色,她道:“我想做二爷的贴身丫鬟,服侍二爷。”
她平日就是娇娇软软一团,如今醉态缠绵,手支在地上,也不起来,柔若无骨地歪着,更是化成了一滩春水。
这么居高临下地望过去,秦玄策这才注意到,她居然衣裳不整。
秦府的丫鬟,这季节穿的是藕荷色的交领襦裙,束带系于胸下,在秦玄策眼中看去,一水儿都跟直筒似的,只有阿檀,硬生生地能在这样的装束中显出她的凹凸有致来,这会儿更是过分,领口敞开,低低的差点遮不住春山,其中沟壑深深,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丰脂腻雪,香浓玉润,那般无限风光在险峰。
秦玄策几乎要叹气,他疑心这婢子是故意的,但她都醉成一个傻子了,也没法子计较。
他起身,取了一件外袍,顺手扔到阿檀的头上:“穿上。”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沙哑,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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