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霜浑身一凛,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他……
“裴医女!我错了,我真是错了!”身前,曾污言秽语羞辱过她的梁世安依旧在磕头道歉,便是磕出血来也不停,“裴医女,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是禽兽!是畜生!是败类!我再也不敢作恶了!再也不敢欺负人了!你就饶我这一次吧!”
裴玄霜闭了闭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梁世安哪里是向孙家、向她认错,分明是向马车里的那个人。
“孙大叔呢?”良久,裴玄霜愤懑地道。
梁世安赶忙抬起头来回话:“已经派人去接了,消档需要过些手续,最晚一个时辰后就能到送回玉蜂山。”他跪爬几步,仰头望着裴玄霜,可怜巴巴地哀求,“我并非有意开罪!还望裴医女给我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
裴玄霜强忍住心头泛起的恶寒:“你求我干什么?你伤害了谁,便去求谁。”
梁世安呜咽一声:“若裴医女不肯原谅在下,在下只能一直在此跪着!裴医女,你开开恩吧!”
“裴医女,求你开恩放过我家主子!”
“裴医女,求求你啦!”
不远处,同样皮开肉绽,满身污泥的梁府下人集体下跪哀嚎,恸哭不止,一个个做低伏小,既悲且哀,哪里还有清早上门砸院子时的半分嚣张。
裴玄霜环视四周,又看了看惴惴不安望着自己的孙婉心三人,转身走向了停靠在溪水边的马车。
略犹豫了片刻后,裴玄霜伸手掀开了车帘。
马车内,谢浔依旧八方不动的坐着,见裴玄霜掀起了车帘,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怎么了?”
“侯爷是什么时候知道孙家的事的。”裴玄霜面无表情地道。
谢浔未置可否地一笑:“本侯替你解决了麻烦,你不高兴?”
裴玄霜暗暗咬紧牙关:“民女不敢。”她垂下眼眸福了福身,“民女代孙猎户一家谢过侯爷。”
“真的感谢本侯,合该拿出些诚意来。”谢浔望着那张冷冰冰毫无谢意,甚至还有几分恼怒的脸,幽幽地道,“本侯这两日头疾又犯了,不知能否请裴医女医治几日。”
裴玄霜眉心一跳。
“侯爷,过度针灸,怕是会适得其反。”
谢浔一哂,一脸的满不在乎:“那你就用些别的法子,什么药浴啊,熏疗啊,都可以。”
裴玄霜怔立不语。
谢浔无视裴玄霜的抗拒,盯着她道:“你是现在走,还是一会儿走。”
虽是商量的口气,可眼神中却泛着不容置喙的冷光。
裴玄霜齿尖轻抽了一口气,无奈再次妥协:“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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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孙婉心等人匆匆交代了几句后,裴玄霜坐上了谢浔的马车,与他回到了武安侯府。
夜深人静,紫霄阁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沐浴过后的谢浔着一身雪白中衣,慵懒随意地坐在了寝榻上。
裴玄霜早已在卧房内等候了许久,她心头压着事,面色极为难看,浑身紧绷僵硬,仿佛要面对一场酷刑。
谢浔擦拭着头发,望着惨遭风雨蹂|躏,憔悴而狼狈的裴玄霜,凉凉地道:“连药箱都没带,你准备如何为本侯医治?”
闻言,裴玄霜眼睫微动,仿佛一尊玉雕活了过来:“民女说过,侯爷无须再施针。”
“哦?”谢浔将绢子扔到一旁,“那裴医女打算用什么法子为本侯医治?”
裴玄霜暗暗长吐了一口浊气,忍耐着道:“侯爷,你到底什么地方不舒服?”
谢浔乜眼瞧着她:“本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裴玄霜气的失语。
见裴玄霜面上现出怒气,谢浔反而舒畅的笑了起来,手一撑膝站了起来,踱步来到裴玄霜面前道:“裴医女,本侯出手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非但不高兴,似乎还对本侯颇为怨怼。”
裴玄霜原本侧对着谢浔站着,见他靠近,便转过身来对他道:“侯爷肯帮民女的忙,民女感激不尽。可民女并不想被人当做傻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说完,她与谢浔都愣了一愣。
裴玄霜之所以会愣神,是因为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她不是傻子,此间来龙去脉如何,她早已想的清清楚楚,她只是没料到,谢浔会对一个小小医女使用心机手段!
而谢浔,则是诧异于裴玄霜的大胆。
她居然……敢指责他。
“玩弄?”谢浔戏谑地回味着这两个字,“你是说本侯吗?”
裴玄霜被谢浔不阴不阳的语调激得浑身发冷,却依然直挺挺扬着头质问:“侯爷既然要出手,为何不早早告知民女?”
“告不告知你,有任何区别吗?”谢浔道,“本侯不是没有提点过你,只是,你从来没将本侯的话放在心上。而今,你竟是要恩将仇报的来指责本侯吗?”
裴玄霜被怼得哑口无言。
谢浔笑了笑:“你是在心疼那位薄公子吗?”
裴玄霜一颤,驳斥道:“侯爷,这是我的事!请你不要……呃……”
不待裴玄霜将后面的话说完,谢浔猛地伸出手,狠狠捏住了裴玄霜的下巴。
“裴玄霜,你敢用这种语气和本侯说话,这就是你所说的敬畏?”
裴玄霜惊骇地瞪着谢浔,想要说话,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既不愿替本侯治疾,便老老实实地替本侯守夜,无论何时,只要本侯睁开眼睛,你必须要在本侯的面前!”
谢浔用力一甩松开了裴玄霜:“你听见了吗?”
裴玄霜一个踉跄撞上了屏风,呼吸不顺地喘了几口气,怒瞪着谢浔不说话。
谢浔冷笑一声,冷冷剜了裴玄霜一眼,转身而去。
没有谢浔的命令,谁都不敢放裴玄霜离开。
裴玄霜只得守在谢浔榻前,不甘心地做起了侍女。
透过薄如蝉翼的鲛纱帐,她隐约瞧见了谢浔那张可憎可恶的脸,她当真想不通谢浔为何要刁难她,折磨她。他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此人心思深沉,喜怒无常,加之位高权重,简直比梁世安之流难缠百倍!她招惹上了这样一个人,再想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怕是难了。
到底怎样才能摆脱掉谢浔,摆脱掉武安侯府!
她想破了头皮也没能想出一个办法,倒是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一阵一阵地发冷。
不用请人诊断,裴玄霜便知自己淋了雨水寒气入体,发烧了。
起初只是身上发冷,紧接着头昏脑涨四肢发软,时而入坠冰窟时而似被火烧。她再难忍耐,便扶住墙,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好不容易扶着墙壁走出了内室,正欲砸门叫人,忽然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放在了暖融融的床上。
冰冷的大手似乎在她面上抚摸着,耳边不断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她烧得迷迷糊糊,不知何为现实,何时幻境,便在一阵阵的眩晕中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009章 拒绝
清早的阳光在鲛纱帐外聚成一片朦胧的金雾。
裴玄霜意识不清楚的睁开眼睛,只当自己看到的那片金雾是幻觉,她重新闭上眼,只觉得脑袋空空的,身体沉沉的,四肢酸软,口干舌燥,难受的好像死了一样。
可她的感知告诉她,她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空气里的幽香围绕着她,柔软温暖的被衾包裹着她,她勾了勾手指,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便一个猛子坐了起来,与四面鲛纱帐面面相觑。
她这是在哪里?!!
裴玄霜心头乱跳,呼吸也凌乱起来。她看了看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衣衫头发,愕然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被人换过了!
白衣不在,她的身上,是一件触感极为光滑柔软的水蓝色襦裙!
谁?!谁给她换了衣裳!是……
她的脑海里猝不及防出现了谢浔的脸!
身体蓦地一僵,攥着衣领的手忍不住颤栗起来。
一些可怕的片段不断在她的脑海中闪来闪去——紧紧抱着她的双臂,抚摸她面颊的手,徐徐落下的床幔……
裴玄霜眼前一阵阵发黑,抖着手掀开了被子,低下头,红着眼寻找着什么。忽然,一道修长笔直的身影出现在她床前,撩开鲛纱帐对她道:“你醒了?”
裴玄霜身形一晃,赶忙缩进了被子里。
她怒瞪着近在咫尺的谢浔,恨不得立刻掏出一把匕首杀了他!
“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你醒没醒而已。”谢浔朝一旁的婢女招了下手,婢女立刻走上前来,用金钩子收好鲛纱帐,并将一双崭新的绣鞋放在了床前凳上。
谢浔则坐到了窗前的紫檀太师椅上,悠哉悠哉的喝起了茶。
他着一身藏蓝色织麒麟妆花缎补子官服,头束玉冠,腰坠金令,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霸气尊贵,偏又生了妖孽似的一张脸,只是静静地往那一坐,便足以叫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裴玄霜满眼戒备的盯着谢浔,就像在盯一只随时会扑上来撕咬她的凶兽。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贝齿紧咬,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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