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贵 (蓝小岚ya)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蓝小岚ya
- 入库:04.11
只不过,多年练就的修养规矩使然, 颜面和动作上都丝毫不显。
她手里端着托盘上的茶盏, 只脚步微微停顿, 然后就从容走进去,屈膝见礼请安时手里茶盏都端得稳稳的。
“臣女沈氏,见过皇帝陛下。”
闻太师依旧是靠着软枕,面色灰败的坐在暖阁的炕上。
旁边两个人。
年长那位,沈阅依稀有印象。
是在她的梦里偶尔出现过几次的, 太医院院使司徒大人。
旁边跟着的人, 一直弓着身子低头忙碌, 沈阅一眼没看见他长相, 但粗看一眼,估摸着应该是个身量颀长的青年人或者少年人。
看他身上穿的是绿色官服, 官职不会高于六品, 该是司徒太医带来的医士。
彼时,他二人正掏出脉枕,闻太师露出手腕将手臂搁在炕桌上, 由他二人服侍切脉。
皇帝坐在闻太师对面的椅子上, 手边已经有人给上了茶。
他依旧还是不久前沈阅在宫宴上看见他时的模样, 面容祥和, 唇角惯常的噙一抹很有亲和力的笑。
沈阅进来请安,他也毫不避讳的多看了对方两眼, 笑道:“是阅姐儿啊, 方才进门时朕还想着你这孩子孝顺, 今日该是能在这里遇见你。朕就是来探望一下你外祖的病,私底下不必拘礼,起身吧。”
“谢陛下。”
沈阅还是按部就班谢了恩,站起身看闻太师那里还没完事,就端着托盘先等在了边上。
她看向闻太师。
闻太师也这才开口,声音带着这些天来一贯的涩哑与疲惫:“怎么又亲自给我沏茶来了?”
沈阅回:“白日舅舅们都不在家,舅母她们打理庶务琐事又忙的很,岑伯年纪大了,有时候记性不好,我沏茶过来,刚好还能陪祖父说话解解闷。”
闻太师不会告诉皇帝人是他特意叫来的,沈阅自然顺杆下。
闻太师笑了下,面露欣慰,夸赞自家女娃儿的话自然勿须当面刻意再多说。
司徒太医二人诊脉期间,大家为了不影响太医用药,默契的并未交谈打扰。
大概因为是皇帝亲自带过来给闻太师看病的,司徒太医这一诊就诊的十分用心仔细,反复切脉,又询问了闻太师的日常病症,前后琢磨了有一刻钟,这才终于躬身对皇帝回禀了病情——
大概的说法和闻家一开始请的大夫,以及后来秦绪特意带过来献殷勤的别的太医给出的结果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肝火过旺,一时气血攻心,伤及肺腑,人上了年纪,康复起来比较慢,须得慢慢调养,切忌动怒之类的话。
皇帝听他说完,便是面有愧色的一叹:“是朕的疏忽,太师上了年纪了,朕该早些注意您的身体,叫您操劳过剩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既是领了陛下钦赐的差事,在其位一日都自当殚精竭虑,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敢懈怠。”闻太师谦逊本分的回话,“倒是人不服老不行,终究得有这么一天的。”
他话说的客气,滴水不露。
同时——
又经不起细琢磨。
明里暗里的,仿佛又在点了秦绪那些不靠谱的作为一次。
沈阅觉得皇帝肯定是听懂了,但他面上依旧和煦,不露丝毫破绽,“太医才刚说过,您老要安心静养,就不要过多操劳了,病总是会好的。”
嗯,这大概……也许……可能……
也是含沙射影,有个暗示警告那意思了。
沈阅垂眸站着,只竖起耳朵听。
只在这君臣二人一来一回的交谈中,她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风云暗涌的剑拔弩张。
可偏偏——
他俩人面上却谁都不显。
一个是忠君爱国、谦逊有礼、恨不能为国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重臣,一个是体恤臣子、仁爱大度、真切盼着老臣子能身体康健的明君。
闻太师轻咳一声。
沈阅会意,连忙收摄心神:“我给祖父沏了去燥降火的药茶,现在晾的应该刚刚适合入口。”
她小步上前,将茶汤给了闻太师。
皇帝也在吩咐司徒太医:“太师的病,以后你多留心些,好生照看,先调个适用的方子,有何需要进补的也都一并列出来,需要什么药材补品,都记在御药房账上,再缺什么……禀了皇后,找她去拿。”
“是!”司徒太医应诺,“老臣先去外间调个方子留下,回头等回了太医院,再和之前来过的徐太医、刘太医他们一起商讨一番,集思广益,定会尽快将太师的身体调养好。”
言罢,他又转向闻太师这边躬身作揖,然后先往外间走。
他身边的医士也整理好药箱,背在肩上跟随他一并出去。
这暖阁里的地方有限,一张朝阳的大炕就占了大半地方,皇帝坐着的椅子又挡住了部分空间,中间就只留了个堪堪可以过人的地方。
司徒太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为了尽量避开皇帝,就刚好是也站在另一边的沈阅擦身而过。
沈阅的注意力虽不在他们身上,但是那个跟随他的医士这会儿站直了身子走路,他太高了,比她高出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头,错身而过几乎在她头顶打下了阴影……
沈阅忍不住稍稍侧目,认真看了对方一眼。
就是这一眼,对方也刚好侧目看过来。
只不过——
他看的不是沈阅,而是她刚递给闻太师的那杯茶。
沈阅却是惊讶于他的长相。
这男人生的白白净净,五官轮廓都精致的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尤其一双桃花眼,不笑亦含情……
此时明明是规规矩矩公事公办的一个十分严肃的场合,尤其还当着皇帝和闻太师的面,他更是连眼神都收敛的不可能露出半点恭谨以外的情绪,可沈阅与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对上都依然会觉得他是眼尾含笑,自有那么一股子风流之气随意释放出来。
当然,沈阅也很克制,即使被美色所迷,也没有任何失态。
她只聊做不经意的瞥了对方一眼就要收回视线。
然则——
这人却顿住了脚步。
然后,他恭恭敬敬作揖,是冲着沈阅道,“沈小姐恕下官唐突,方才听您说给太师大人沏的这一杯是药茶?若是方便的话,在下想看看茶叶渣子。”
大概是怕沈阅不懂这方面的事,顿了下,又继续补充解释:“司徒大人要给太师重新调药方,若是用药相冲,怕是不利于太师的身体康健。”
他这开口说话时,神情透着几分腼腆和局促,说实话——
和他这张生来就注定张扬招人的脸很不相宜。
可是奇怪,约莫是因为人长得太好看,再怎么样也不会叫人觉得太别扭。
他是皇帝带来人,要看茶叶渣,沈阅自不可能推拒。
她微微颔首:“好,这茶还有的剩,我叫人去取些过来。”
男人再次作揖致歉。
沈阅抬脚从暖阁出来,去门口唤了冬禧,让她去茶水房取一包药茶过来,想了下,又嘱咐:“再多沏两碗新茶来。”
冬禧飞快瞄了眼屋里。
外间的桌上,那年轻医士已经稍稍将袖口挽至手腕处,着手帮忙研墨。
司徒太医一边提笔写方子,一边似是在与他商榷用药、或是因势利导的顺便教他些什么,两人埋头凑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
沈阅转身回里屋时又是不经意的一瞥,就看见那男人本也该是修长白皙的手指,关节处都有不同程度的轻微变形和凸起。
像是……
常年冻疮一类的情况日积月累留下的旧伤。
看他研墨时灵活的动作,该是与行动无碍,但是很可惜——
生生破坏了这双手原来的美感。
人,对美的人或物,都会天然的心生欣赏,沈阅心里惋惜的暗叹一声“暴殄天物”就又回了内间。
皇帝和闻太师还在闲聊,但是说的都是些你来我往的场面话。
沈阅过去,依旧规规矩矩站在闻太师旁边伺候。
皇帝的目光移到她过分镇定从容的面孔上,忽的怅惘叹息:“太师,你这个外孙女儿教养的是当真出色,若不是朕的皇儿不成器,朕其实是一早就属意想把她聘回去做儿媳的。”
沈阅闻言,心里顿时一咯噔,甚至眼皮都重重跳了一下。
但好在她一直是眉目低垂,这一点轻微的失态旁人也无从窥见。
现在这个情况,也就唯有皇帝还敢当着他们祖孙的面直接旧事重提,再把这话挑明了。
闻太师迎上他的目光,随后就是比他更加怅惘遗憾的一声叹:“是两个孩子没缘分。”
在沈阅的事上,他有执念。
就算是为了应付皇帝,他也绝不用什么“我这孩子没福分”的虚伪谦辞。
他不能叫这个孩子没福分,无论如何,他都得保这个孩子日后过得好,过得体面,过得顺遂,过得风光。
话至此处,他看似语气不重,但皇帝是个明白人。
之后,话题就默契的切开了。
不多时,冬禧就去取了药茶回来,外面两人一边喝着冬禧端给他们的热茶汤,一边就着药茶的配方又琢磨了一下司徒太医手下的方子,嘀嘀咕咕半晌,最终写成一张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