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斟雪抬眸看去, 只见车马官员护于八乘御驾之后,仪仗恢宏, 气势凛然。
劫后余生的铳州百姓闻声朝帝王的车辇所在处齐齐下跪, 不约而同振臂高呼曰:
“顺天恤民, 功在千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经久不绝, 震撼人心。
功绩如何, 民心可证。
于跪行大礼的人群中,立着的明斟雪一行人显得尤为突出。
御驾周围侍奉着的宫人一眼便望到了她。
“哎呦喂,哪个没眼色的胆敢冒犯陛下威仪……”一名小宦官眼瞅着便欲走过去追责。
孙进忠打眼瞄了一眼,抬脚用力踹了小宦官一记。
“你才是个没眼色的东西,咱家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位可是明家的姑娘,陛下都舍不得动她。再说了,陛下三令五申不得干扰百姓,铳州子民自发为陛下送行,你倒摆起谱来了,还想追责谁……”
孙进忠提着那小宦官耳朵,骂骂咧咧将人揪至一边。
“公公饶命,小的有眼无珠。”
……
呼声尤在耳畔响起,震得明斟雪心神一晃,有些站不稳脚步。
在她身侧,明相父子的面色也渐渐凝重。
“是位难得的帝材。”良久,明相望着帝辇后拥护着的百姓,不甘不愿叹了这么一句。
“可惜了……”他看了看明斟雪,满眼怜爱,余下的话便不再多说。
明夫人揽着女儿娇柔的身子,默了默,犹豫着说道:“你们父子三人均在铳州,阿娘留在盛京城心急。府中人手尽数让你兄长带出盛京赈灾,留用相府的不多,是陛下处理政务之余时时留心相府,闻讯当即下令派了一队亲卫,将阿娘一路护送至铳州境内。”
她抬手替女儿仔细梳理好额发,“若抛开从前抢你亲事那一遭,其余事事留心,桩桩在意,陛下待你应是上了心思的。”
“阿娘……”明斟雪秀眉蹙起。
她对明夫人主动开口劝她感到纳罕,却又不得不承认,娘亲所说的确是事实。
平心而论,独孤凛待她不薄。上一世虽不喜她,言行举止待她冷淡又疏离,在吃穿用度上却样样挑顶尖的送给她用。
这一世更无需提及,他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可那又如何,独孤凛对明氏的种种关切与补偿,能挽回明氏的命运吗?
明斟雪不信他,只信自己。
她抬眸望向天子仪仗,两侧齐呼万岁的铳州百姓再一次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她依靠着明夫人,勉力稳住身形,在那一瞬对明氏的谋划产生了怀疑。
“父亲,我是不是错了。”百姓的呼声如雷霆贯耳,她的面容显得苍白无力。
“明氏忠直爱国,胸怀天下苍生。而今新帝得百姓拥护,在位执政乃人心所向。”
“您与兄长为了我,举明氏之力与他对抗,便是在与大徵万千百姓相对立。”
“他是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她望着父亲斑白的鬓发,声音颤抖:“为了我一人,毁了明氏两代为国为民的初心,实在不值。”
“父亲,不值得的……”明斟雪摇着头,眸中蓄上了泪。
明相注视着女儿,一瞬又苍老了许多。他兀自长叹着,拍了拍明斟雪的肩。
“为父何尝不知,此举是与大徵百姓为敌。一旦失手,将来明氏便是百姓口中史官笔下口诛笔伐的罪人。”
他双眸混沌,眼神却又格外坚定。
“可为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为了家族牺牲自己,整日里闷闷不乐将一生葬送在深宫里。”
“一入宫门深似海啊,斟儿。禁庭波云诡谲,帝王心计又深不可测,为父安能将你抛入那虎穴狼窝。”
“事已至此,为父既已决意搭上大皇子这条船,断无再收手的道理。
无论如何,尽力搏他一搏,即便毁了一生积攒的清誉,背上千古骂名,只要我的女儿能平安喜乐,这奸臣的骂名背的也算值了。”
“父亲不可。”明斟雪握住明相枯瘦衰老的一双手。
明相按了按她的手:“若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又何谈匡扶皇室,安邦定国。”
明斟雪眸中凝泪久久望着始终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起一方天地的亲人。
她含泪点点头,应下:“好,女儿明白。”
明氏阖府上下已彻底站在了与独孤凛截然对立的阵营。
两方争斗,注定要一死一生。
既然如此,断不能再让明氏重蹈前世之覆辙。
指尖摩挲着那张他亲笔写下“两不疑”的祈愿纸,明斟雪趁众人不备,俯下身将祈愿纸塞入河灯中,重新推入湖泊送它远去。
眼底不带有一丝迟疑。
对不住了,陛下。
在明氏与您那迟来的情谊之间,我永远不会选择您。
孤零零的一盏河灯漂浮在水面上,很快便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御驾内,端坐上首的帝王没来由的一阵彻骨心寒。
他抬手覆在心上,只觉那处空落落的,有着无法填补的寂然。
***
日子过得飞快,明斟雪白日里忙着同唐香君去接济铳州百姓,晚间回来便同明夫人讲述所见所闻。
期间总会频频收到宫里传来的帝王亲笔信。
一封接一封,她留在铳州的时日越久,一日里信件传的便越频繁。
唐香君抱着厚厚一沓书信走入明斟雪房中。
“还是同往常一样,都烧了?”唐香君望着她,面露迟疑。
“嗯。”明斟雪看也不看一眼,只专注于手中刺绣。
唐香君这回却没依着她的话来,只是将书信一封一封摊开在她面前。
“阿姊这是做什么?”明斟雪停下针线,眉间一蹙满目不解。
唐香君不自在地摸了摸发髻,一挑眉:“哎呀,这个这个,陛下呢给我唐府的生意拨了好大一笔用度,我告诉陛下你把他寄来的信件一字没看都给烧了……”
“阿姊你竟然为了区区铜臭出卖我!”明斟雪撂了针线,登时站起身来。
“哎呀你别急嘛,来来来,坐下。”唐香君伸手去拉她。
见明斟雪气鼓鼓的,仍没消气,唐香君这才笑着赔礼:
“我的好妹妹,阿姊错了,阿姊骗你的。我唐府最不缺的就是银钱,怎么可能为了丁点儿利息卖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呢。”
明斟雪皱着眉看她:“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唐香君拉着她的手,啧啧叹道:“不过陛下开出的条件确实足够诱人,拒绝了那么大一块肥肉,阿姊的心简直要滴出血来了。”
明斟雪目光一转,落在案上一排书信上:“既然阿姊没同意,又为何替他将这些送到我的眼前。”
唐香君撇撇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看一看,这信件一日能送上个十数回,确实花了心思,直接烧了未免可惜。”
“一点儿也不可惜。”明斟雪见她不动弹,便亲自抱起一沓信件毫不犹豫丢进炭火里。
唐香君扫了她一眼,啧啧称奇。
“不过话说回来,不待陛下来催,近两日咱们便要回盛京了。届时,你还能躲得过陛下?”
“回京后我就老老实实待在明府里,他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直闯相府……”
说不准,独孤凛那个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明斟雪忽的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当务之急,是她要尽快寻到大皇子在盛京城的踪迹,同他建立联系。
至于独孤凛,能避则避。
明斟雪脑中思绪万千,一不留神让绣针刺伤了指尖,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小姐当心。”邓嬷嬷赶忙过来捧起她的手,仔细着为她处理伤口。
“没事的嬷嬷,被针扎了一下罢了。”见邓嬷嬷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明斟雪轻笑了声。
“姑娘最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便是只是被针戳了下,老奴看在眼里也心疼。”邓嬷嬷眉头紧拧在一处,满眼的担忧。
“不过就是根针么,嬷嬷何至于如此紧张?”唐香君也笑着道。
邓嬷嬷摇了摇头,只是不住低声絮叨着。
“姑娘在外万事要当心,这一处小小的伤口见了血,若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免不要闹一场病。”
“哪有这么夸张。”明斟雪不相信。
邓嬷嬷便不再言语了,只是转身回了房,片刻的功夫取回来一只巴掌大的白玉瓶。
“姑娘用些伤药罢。”她挑了些晶莹剔透的药膏抹上明斟雪的指尖。
明斟雪打量了那只白玉瓶几眼:“这是容公子府上的物件罢?”
邓嬷嬷蓦地动作一顿,状若无意问了句:“姑娘好眼力,如何认出的?”
“容公子喜玉,容府收藏的各类玉器品质上乘,盛京城里难得一见。”
话这么说着,明斟雪忽的被提醒了一件事。
她敛眸看向腕上那块血玉。
质地顶顶上乘的玉,她寻不到能以假换真的玉石,不如回京后往容府走上一遭,说不定能寻到合适的玉种。
邓嬷嬷替她涂抹了药膏,手一抬抄起白玉瓶拢入袖中,同明斟雪道了声便回到自个房中去。
路过鸢尾的厢房时,四下里打量一圈,叩响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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