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凛眉目阴沉,一瞬不错盯住她, 意图从她面上寻到一丝半点说谎的痕迹。
“陛下方才说, 臣女与您相识已久, 对您的信任甚至比不上一介路人。这件事, 您不该来问臣女, 而应当问问您自己。”
明斟雪望着他,面色平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您从前一步步耗尽了臣女对您的信任,而今你我之间再无半分情分可言了。”
独孤凛眉峰凝起:“明斟雪,你在说谎。”
笼在袖中的指尖突然颤抖了下掐中软肉,眼睫一扫,明斟雪不动声色掩去眸中的一丝慌乱。
“事实就是如此,陛下若不相信,臣女也没有别的法子。”
她仰起头,眺望天际暮色。
“时候不早了,臣女该回去帮阿姊一道赈灾施粥了。陛下,且让一让罢。”
明斟雪望了望落在肩上的大掌,又催促了声。
独孤凛面色依旧不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一举一动,喉结微滚。
明斟雪又推了他一把,这一次,独孤凛顺势松了手,让她很轻松地推开了钳住身体的两道枷锁。
明斟雪心下诧异。
独孤凛怎会这般轻易放过她?
略一迟疑,她当即侧身绕开独孤凛,朝阿姊所在处快步走去。
袖边扬起一阵风,独孤凛蓦地握住她的手腕。
“斟儿是否已然察觉到这平安锁与众不同之处?”指腹摩挲着少女腕间纤细娇嫩的肌肤,独孤凛好整以暇望着她,似是在打量落网的猎物。
横竖她与小沙弥的对话都被暗卫一字不漏禀报给了独孤凛,这时若说谎,无异于当面挑衅他。
小不忍则乱大谋,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激怒帝王,明斟雪坦诚回答道:“是,臣女试过了,摘不下来。臣女惶恐,不知陛下为何要用此物锁着我。”
“不锁着,再把斟儿弄丢了怎么办?”独孤凛薄唇一勾,低低地笑了。
明斟雪被他这笑激得毛骨悚然。
“弄丢?”她一头雾水。
“是啊,孤已经失去过斟儿一次了,绝不会再将你弄丢一次。”独孤凛眸底晦暗不明,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明斟雪被他冰冷的手一触,惊得微微颤栗。
想起了方才小沙弥说的话,明斟雪看向腕间有锁魂之效的那块血玉,旁敲侧击问道:“陛下如何能将臣女留下?”
“自然是用孤的方式。”独孤凛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很低,有如情人间最亲昵的呢喃细语。
“有孤在,生死天道根本不足为惧,你且安心走好你的路。”
话音一转,低沉的语调间陡然增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斟儿,孤的一切都可以交付于你。作为交换,你也要对孤坦诚相待。”
“孤有两样,不容任何人撼动。”
“一是孤的江山,一是孤的手段。”
见明斟雪心虚,似是被他的警示震住了,帝王的黑眸直勾勾攥住她,眼底带着探究:
“别紧张,孤只是在提点你一句。除了这两样,其他的随便你怎么玩弄。”
他蓦地倾身凑近她,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世间可供你取悦自己的事物有许多,孤的感情怎么样?有兴趣试试么?”
“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明斟雪神情淡漠,她思忖良久,终是叹了一句。
“陛下,放手吧。”
她动了动手腕,平静的面上流露出悲哀。
“放手吧。”
同前世做个了断,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可好?
迟暮笼罩着大地,寂静的古道上,帝王孤独的身影被残阳拉长。
有那么一瞬,明斟雪误以为自己又入了梦。
梦中那位稳坐高台不可一世的帝王,竟会屈起双膝跪倒在她的陵墓前,怔怔陪了她许久。
那时的他也如现在一样,满目悲怆。
独孤凛静静凝望着少女的眼眸。
她眼中映有辉煌灯火,映有檐牙虚影,可包容世间万物。
唯独缺了一个他。
“陛下坐拥四海,总能寻到与您两情相悦之人。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您又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放手吧,好不好?”
独孤凛的心慢慢凉了下去,他将明斟雪拉入怀中,艰难开口道:“别推开孤,让孤抱一会,一小会儿便好,之后,孤会送你回到你阿姊身边。”
何时起,他竟这般小心翼翼,连抱一抱她都成了一种奢求。
“愿陛下说到做到。”明斟雪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忽略男子胸膛传来的灼热体温。
心力交瘁,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
帝王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冰冷,决绝。
“孤绝不会放手。”
“横亘在你我之间,能将你我分隔开的只有生死。”
“只有生死。”
“是啊,”明斟雪叹道,“阴阳两隔,一了百了。”
她沉浸在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伤痛中,悲从心起,一时便叹出了心声。
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帝王倏然红了眼尾,抱住她的长指微微轻颤着,再难平复心绪。
***
“晚间风大,陛下请回罢。”明斟雪神情恹恹,不给他道别的机会,转身迅疾离去。
独孤凛紧盯着娇小的身影,目光追随她一点一点远去。
“藏风。”他喉头酸涩。
略一思忖,独孤凛吩咐道:“传史官速来铳州府署衙。”
他总要再试一试,才能安心。
入了唐府包下的客栈,侍女引着明斟雪去往唐香君的厢房。
唐香君斜着身子倚在窗前,见明斟雪来了,伸手招呼一声:“来看看。”
“看什么?”明斟雪走了过去,顺着她的手指向之处往客栈门前瞟了一眼。
只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坐回到软榻边上。
“人还没走呢,你若不过来道一声别,只怕陛下今夜里便杵在客栈前不走了。”唐香君见她面色不佳,撂下支摘窗,坐到她身边。
“他爱杵着干等便杵着,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明斟雪垂着眼睫,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冻病了伤着龙体你也不在乎?”唐香君觑了她一眼,轻笑道:“大徵上下如今可都指望着这位呢,你这丫头心也忒狠了。”
“我若是搭理了他,才是真的对自己心狠。”明斟雪抿了口茶水,神情颓丧。
唐香君也敛起了眸中的笑,顿了顿,说道:“陛下眼中有你。”
“可我心中无他。”明斟雪搁下茶盏,揽过唐香君的手臂顺势靠在她肩上。
“阿姊,斟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唐香君替她拨开额发:“说罢,你我姊妹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明斟雪仰起头,望着案上摇曳着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火烛,忖了忖,有气无力道:
“铳州这一场天灾,让我看清了许多事。”
“天灾面前人命微若蝼蚁,谁也无法预料将来,谁也不知这条命能撑到几时。”
“如舟行大海,随时可能被风浪掀翻,被吞噬入海。若阿姊是那艘孤舟,会选择如何行船?是大着胆子乘风破浪,亦或是不作为听天由命?”
唐香君听她语气不善,柳眉一皱,关切道:“斟儿怎的了,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阿姊,”明斟雪握住了她的手,“阿姊可以告诉我,你会如何抉择么?”
“若我为那艘船,自当乘风闯过去,横竖都要沉船的风险在,不如大着胆子闯一遭,说不定能闯出一条生路来呢。”唐香君道。
明斟雪凝神思索,望着虚空的长夜,木然道:“阿姊说的对,总要闯一遭试试。”
横竖随时可能会身死魂灭,不如在离开尘世之前,尽全力扭转局面。
父亲既已做出同前世一样的选择,站队大皇子阵营,那她便竭尽全力,帮助大皇子对抗独孤凛,保住明氏。
这场选择毫无悬念。
明斟雪笃定,无论何时,当明氏对上独孤凛,她都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的亲人。
独孤凛永远会是被她放弃的那一个。
“对不住了,陛下。”烛光描摹着少女动人的容颜,她面上温和,眸中冰冷得不掺杂一丝情意。
手腕一转,血玉倒映着烛火跃动的虚影。
“何必呢,”明斟雪眼睫一颤,喃喃道:“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本来已经忘了你了,为何还要重新回到我身边,彼此折磨。”
“独孤凛,若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日,你会后悔么?”
“后悔你用心头血救回的人,最终成了捅回你心口的利刃。”
明斟雪倚着软榻,疲惫地闭上眼眸。
“小姐,小姐。”流萤敲响了门扉,推门入室。
“何事?”明斟雪揉揉眼睛。
“陛下遣人来请您过去一趟。”流萤道。
“不见,回话说我已睡下了。”明斟雪侧身一躺,盖上衾被装睡。
流萤面露为难:“那位公公传陛下的话,说小姐每日不会早于亥时就寝,陛下熟知您的作息,还望小姐莫要寻这个借口。”
“陛下还说,您若不去,他便过来了,届时只怕会惊动客栈上上下下一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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